「髒亂」是西方優越論者，衡量劣等民族的一項重要指標，其中當然含有西方中心論者的偏執偏見，但是，也不能說他毫無道理。就我個人所知，放眼世界，還沒有那一個現代化文明先進國家，以髒亂為生活環境之主要標誌的。相對而言，第三世界落後國家，或開發中的地區，其生活環境總是以髒亂為共有特色。即以華人世界而言，大陸沿海都市的現代化程度不輸台北，但以髒亂的標準視之，應該可以說他們偏向第三世界，而台灣比較有文明整潔的氣息。可是相對於新加坡、香港的整潔水準，台灣則瞠乎其後，頗有差距。這一點應該引起我們的思考與檢討：孰令致之？孰為為之？難道台灣居民的品性素質劣於新加坡、香港？ 

台北市開平中學，是一所以餐飲為主的專業學校，他們的餐飲科非常有名，學生也非常優秀，在各種餐飲比賽中，經常名列前矛。此外他們還有一項特色就是多年以來，都以推動教改做為教學與經營的核心理念，是一所特別強調教育改革的前衛學校。在上一篇「如歌的夢想與才情＞＞台北市開平中學之巡禮」中，我依據夏惠汶校長所著  【亂有道理的學校】一書，對開平的教育特色給予綜合說明，

文末，我更語重心長的指出：

「正如海耶克提醒我們的：追逐理性的人，容易有理性的傲慢；追逐改革的人，

同樣容易有改革者的傲慢；以為「改革」最大，一切都必須為「改革」而讓步與變形。

改革者最容易因自信過強而欠缺傾聽與虛心反省的能力，從而以「改革」之名

顛覆了改革之精神與意義！」

因為，我總覺得開平的領導當局，有神化改革的傾向。此種心態容易在不經意間，將「教改」等同於教育的最高榮耀與真理標準。進而「不證自明」 的相信：開平擁有天然的優越性與正確性。結論就是：所有與管理當局理念、作風不合的人員或意見，都是錯誤的，都必須為「教改」而讓路，或者自我扭曲。

借著開平校慶，我第一次進入開平做了一番巡禮。當然學生很熱鬧、很活潑、充滿生機，但是，我卻發現開平的廁所很髒，教室老舊，光線暗淡，給人暮氣沉沉，管理不到位的印象。

依據君子之交，應有規過勸善，共期乎道義，共成乎高貴的古義，我給開平管理當局一信，提出：

「孟子有謂：『居移氣，養移體』，人的生活環境，在潛移默化之中，影響人的才情氣度甚大。所以君子之居，必求其整潔清新而充滿生機。

我想開平是餐飲專業學校，環境之整潔清新與餐飲的關係甚大。而且也對學校之形象，以及學生爾後工作生活之衛生習慣，有相當影響，改革者不應淡漠以對啊！」

然而，管理當局給我的反應，卻令我相當意外，在其含混的意思中提到「渾沌理論」、「亂中有序」…..總的意思似乎是：廁所髒，教室老舊暗淡，都是枝微末節，不必在意。而且，正是開放、自由、寬容之表徵啊！

教改的確具有顛覆性，教改者對一個學校的評價也具顛覆性，可是此種扭轉與顛覆，就一定正確與合理嗎？這實在是個有趣又值得討論的問題。

宋代有名的儒學大師程明道，書窗前有許多青草亂生，有人勸他剪除，弄清爽。

他說：「不可！欲常見造物生意。」他又喜歡放置盆子，設立小池，在其中蓄水養魚，並時時觀賞之。有人問其緣由，他說：「欲觀萬物自得意」。

儒者借草木魚鳥，以觀萬物自得自在，以見天地之生機生意。從而有人物交流，天人交感，而提升自我生命之格局與才情。這的確是儒家天人之學的精義所在，對我們現代人而言，也應該極富啟示性。

這啟示如何用在開平身上呢？依我之見，開平推重的自由、寬容、開放，其核心意義應該就是這種，尊重「萬物自得自在，以見天地之生機生意」的精神。此種尊重天地萬物的人文精神，自然令人十分感動的。只是我覺得開平在實施過程中，可能過於重視人的自由、寬容、自得自在。而忽視了人與物，人與天地的互動互感，互相成就的一面。這就是孟子「居移氣，養移體」的精義所在，也就是說，人與人的互相對待，物與人的互相影響，都是人格養成的重要憑藉。開平可能只重視人與人的互相影響，而忽略了物與人的相養相成。人會言說，會行動，容易被重視，而物不會言說、行動，所以容易被忽視。但事實上，「天何言哉？萬物生焉，四時行焉！」人言說 之能量，未必強於天地萬物無言的能量。

以開平自由、寬容成就人自在自得的教育精神而言，我想是不應該忽視天地萬物無言的能量。比如，可以設法增加教室的亮光與生機；清掃廁所，並增加綠色植物或養小魚小鳥，把生機生意引入校園。使他們時刻釋放天地萬物無言的能量。 使生活學習於其中的人，充滿生機與趣味，充滿輝光與喜樂。久而久之，潛移默化，我想開平的學生會更懂得生命，更珍惜自然，更疼惜人我，而更樂觀進取，與人為善…….。

生命是一曲流動的歌，如如的愛，借生命以吟唱；盈盈的情，依虫鳥而展翅，舞動在身旁，飛動向藍天，……這多美啊！

孔子2554年12/17（2003） 寫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