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顆心 一 (紀薰)

兩顆心＝Two Of A Kind

暖流之章 ─ 第一滴眼淚


製片廠不管是何時進去都是忙碌擁擠的情形。怡青很少有機會踏入這個領域，所以對製片廠的事物甚感新鮮。但今日絕不是來參觀制片廠的。

本來還很專心埋首於劇本内的文字的紀翔，現在劇本好像只是他手上的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他的表情，也讓人分辨不出是何種情緒，本來還有點生氣的面容現在只是一張面皮而已。

「所以，紀翔，我們都錯了。雖然我們都討厭媒體，但無形中我們都被它所左右。」

「金大哥犧牲得太多、太不值得，如果我們現在就背棄他…說真的我做不到。紀翔你也一樣吧？你也狠不下心對吧？」

「現在是我們補償金大哥的時候了，當莉鈴告訴我金大哥在這段時間的情況，真的覺得我們判斷是非的能力還不夠，也害了自己的經紀人。」

「所以…留下來吧，我和阿威都願意這麽做。如果你肯留下來，金大哥一定會很高興的。」

沒有答話的紀翔讓兩人的對話陷入難堪的沉默當中。

坐在他對面的怡青無奈地嘆了口氣，將放在茶几上的紅茶拿起來啜了一小口。

「我拒絕。」突然開口的紀翔害得怡青被紅茶嗆到，噴得小茶几上殘留著紅茶漬。

不等怡青反應過來，紀翔已站起身準備要離去，暗示怡青對話結束。

「等一下，紀翔！」怡青有點慌張，因爲紀翔的反應完全在意料之外：「爲什麽？」

原先面無表情的紀翔，眉頭突然稍稍地皺了一點，然後轉變成平常對怡青那樣溫和的表情：「怡青，對不起，我沒辦法。」

語畢轉身要走時，怡青立刻擋到他身前。

「沒辦法什麽呢？這是常理啊爲什麽沒辦法？…而且、而且！莉鈴告訴我了，金大哥會這麽傻做如此犧牲還不都是爲了…」

不等怡青說完，紀翔還是堅持要離開，往攝影棚走去。他只留給怡青一句話而已。

「──我需要時間。」

雖然怡青不能理解，但當怡青轉述皓薰時，皓薰便會意出他的意思了。

正如皓薰所料，留住紀翔的希望是何等渺茫。


自從怡青和關古威回來幫忙公司之後，皓薰也不再到各大公司去兼差了（終於），就算他想去，他公司裡唯一的三個人，他的精神支柱──怡青、關古威及小秘書，也不會再讓他去奔波於低賤的工作。

然而，對於紀翔，皓薰不再去關心他的所有事，應該說是不敢去關心，即使他還是每天紀錄著紀翔的行程，但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偶然地探個班了。

眼看合約期限就快逼近，原先抱持著極力搶救挽回的皓薰，也只能讓時間自動流逝。他已放棄。

誰都不能體會的沉痛與絕望。

即使皓薰面對怡青他們時還是如往昔般開朗、和善，但在怡青看來，她總覺得在看皓薰的表情時，彷彿下一秒皓薰就要哭出來，那是硬裝出來掩飾痛苦的表面。


時間無情的飛逝──翺翔天際勉強地度過了難關，但並不代表已可以輕鬆的去應對，只能說「目前」渡過了難關而已。

雖然賀總極力想將翺翔天際的旗下藝人瓜分掉，但卻被怡青和關古威在記者前強力駁回。他們一致的表態：只留在翺翔天際，其餘免談。對翺翔天際的倒閉謠傳更是嚴厲駁斥，著實令各界跌破眼鏡。在這個時候才有人開始懷疑先前報道的虛實。

總之，皓薰總算讓翺翔天際穩固下來了，和各大公司的關係也逐漸在恢復。

趁著得來不意的空閒時間，皓薰將下半年的計劃表攤開來拿紅色簽字筆一一標注。莉鈴則在一旁比對電腦裡的帳目。

怡青和關古威今天也放假去了，所以辦公室内理所當然只有皓薰和莉鈴而已。

幾近傍晚時刻──「啊~~經理，今天是…。」莉鈴無意間看到電腦上顯示的日期。

皓薰比誰都清楚今天是什麽日子。過了今天，紀翔就不是公司旗下的藝人。

「日子過得好快…」莉鈴停下手邊的工作，起身倒了兩杯茶給皓薰和自己。

答應過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的皓薰，卻因爲莉鈴的提起使他原本在劃線的右手停頓了下來。

開門的聲音讓皓薰中斷的思緒拉回正常狀態，原來是怡青和關古威。

怡青認爲難得大家都有空閒的時間，所以提議到酒館去喝一杯。

「今天是什麽特别的日子？嗯…我猜猜…不是怡青生日也不是阿威生日更不是莉鈴生日更不用說是我生日，唔，到底是什麽特别的日子突然你們這麽有興致？」將桌上的紙張收拾乾淨，皓薰望向怡青和關古威。

「沒有什麽特别的啊，只是難得嘛，皓薰你平常這麽辛苦，偶而也該放鬆一下對吧？」關古威在皓薰對面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怡青則幫忙莉鈴一起把剩下的一點小工作弄好。

拗不過怡青等人的半強迫邀約，於是皓薰便跟著到酒館去。連莉鈴也被怡青拉了去。

酒館裡面空無一人，只有席老闆娘和她聘僱的幾個小妹而已。皓薰嗅到了一股怪異的氣氛。

「奇怪了，平常這裡都是滿座，爲什麽今天…」跟著大家坐定下來，皓薰一臉狐疑地望向怡青。

怡青和關古威還是笑而不答，就連莉鈴皓薰都覺得怪怪的。

「來吧小老闆，看要喝點什麽。」席老闆娘將menu遞到皓薰眼前。

……

「這是…」握著menu的雙手顫抖著，皓薰仔細地看著menu上的每個字。

那根本不是menu，而是做得像menu的合約書。

紀翔的合約書。上面標示得十分清楚續約内容相關條例等等。

不等皓薰看完，一隻手將合約書按下，強迫皓薰抬起頭。

不知何時出現、從哪冒出來的紀翔，站在皓薰的面前。

「啊…啊啊…這…這個…」内心五味雜陳外加一點疑惑的皓薰不知如何應付面前這個狀況。

怡青和莉鈴已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簽字嗎？不要就算了。」紀翔假裝要把合約搶回來，皓薰這才回神死命將合約書握在手裡。

「誰、誰說我不簽了？」面對突如其來的驚喜，皓薰感到一股快要宣洩出卻還是壓抑著的情緒就要爆發。

待弄清一切時，大夥兒不知喝了幾杯酒去了。皓薰抱怨著怡青和關古威甚至莉鈴都瞞著他。雖說是埋怨，看得出皓薰前所未有的快樂表現在臉上。

「是紀翔要我們别說的。」怡青和莉鈴異口同聲。

「不過包下整個酒館和想出這一連串點子的是怡青。」關古威把事情都抖出來了。

也許是過於高興，皓薰感到全身的顫抖都未停歇，他偷偷瞄向紀翔，不知是烈酒帶來的錯覺還是真實存在，紀翔對他的神情變得比以前柔和了許多。

正當他們舉起酒杯想再乾一杯時，酒館的玻璃門被開啓，走進來的是一身有點類似於嬉痞風的男孩子。

他大步走到皓薰身旁，只差沒把背後的電吉他摔到皓薰身上。

「你！又把我給忘了！」姚子奇好像是跑著來的，從他有點氣猶如絲的聲音可以聽得出。

原來姚子奇到公司去報到時只見公司已拉下鐵門。

「以爲你公司倒了咧！拜托下次貼紙條貼大張點！還以爲被放鴿子…」

的確，皓薰真的忘了姚子奇的事情，即使在昨天以前他都記得，大概是今日所發生的事情過於突然，使得皓薰忘了這件事。

姚子奇一就座很快就和怡青及關古威混熟了起來；紀翔本身在人群中就不善言語，所以他只是靜靜地走出酒館外透氣。

皓薰走近他的身邊。

「你這個笨蛋。」皓薰才想說些話，紀翔卻脫了口，而且還是突兀又莫名的一句。

「…你根本不需要顧慮我，我有那個自認爲是我父親的人的庇蔭，根本不會受到什麽不好的危害。就算有，對我不利的謠傳也會隔沒多久自動消失。」

轉過身望定皓薰的紀翔，這絕不是幻覺，而是真正的，比先前要柔和得多的他。

「不過，」紀翔的眼神忽地變得尖銳且奸邪，「續約不代表什麽，請你記住。還是那句話，如果你沒好好規劃我的演藝生涯我還是會隨時解約，好自爲之。」

「我知道，謝謝你。」皓薰剛才所感觸到快爆發的情緒已快僵持不住。他第一次覺得紀翔尖銳的話語聽起來如此順耳，對他來說紀翔能留下來已是奇蹟。

「就這樣了，親愛的經紀人。」紀翔走回酒館内。他絕對不會注意到後頭的皓薰，的表情。

那是經歷多次苦痛都還不曾痛哭流涕的人所流下的第一滴眼淚。

溫熱一顆碎了又碎，終於得到一點安慰的心的眼淚。

兩顆心 八 (紀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