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還在書局服務的時候,一天,店裡來了一位小客人,看看年紀大概是國小四、五年級,雖與一般的客人一樣進店看書,但因所穿衣服上有些明顯的破洞,雖體膚潔淨,卻仍引起我的注意。
只見他在較為冷門的武俠小說書櫃前,似乎是隨機拿了一本,然後坐在地板上一個人靜靜地看著,從晚上七點左右一直待到快九點。那時正值暑夏,店裡的冷氣不冷、偶爾還有蚊子到處飛竄,當下就覺得這位小男孩的「練功」毅力還真是強!之後,每天的這個時候,他都會來報到,一個人靜靜的看著書、偶爾舉起手驅趕蚊子,每晚都是如此。
他可能不知我每晚都觀察他,他應該也不知這位書店叔叔觀察他究竟有何意?說實在的,看見一位國小男孩忍受蚊蟲的叮咬,卻只為享受閱讀的樂趣,真讓我於心不忍!很想將那套書送給他,但又不想讓他小小年紀就學會不勞而獲,於是我換了個方法。
「弟弟~」那天他看完書,正準備離去時,我將他叫住。「你是不是很喜歡看武俠小說?」「是!」他楞楞地回答。於是我又問:「那你怎麼不買回去看呢?這裡蚊子這麼多。」我知道他沒錢,只是想聽看看他會怎麼回答。只見他那雙清澈的眼睛看了看別處,又低頭想了想,再睜大眼看看別處,然後抿著嘴不好意思的看著我說:「我沒有錢。」他大概覺得又被書店老闆發現,他只看書而不買書。
「哦!」我淡淡的應了一下,接著問:「那~你看到了第幾集?」事實上,他每晚回去後,我都會去檢查書本有無破損、污漬之類的,所以我當然知道他看到了哪一集、甚至是哪一頁。只見他指了指「金庸–倚天屠龍記」第一集。
於是,我將他帶到了櫃檯前面,拿出一個紙袋,裡面裝了一~四集的倚天屠龍記,我將紙袋放到了桌上,對著他說:「我們來一個約定,好不好?」他感到莫名其妙的看著我。然後我說:「叔叔把這四本書借你回去看,你不用填寫任何資料、也不用押金,可是一個月以內、也不可以熬夜,你必須把它們看完拿來還給叔叔。」
「而且,」我接著說:「如果你能夠看完這一套書,讓書本毫無破損、也不能有折痕哦!不會讓別人覺得這是一套已經被看過的書,那麼以後,叔叔隨時都歡迎你來把書借回去看,你說好不好?」他有點微笑的輕輕點著頭答應了。
我於是在櫃檯前面,教著他要如何看書才不會將書本弄得皺皺的,並送了他一個書籤後,將那個紙袋交給了他,臨走前,我還說了一句:「叔叔相信你。」
非常令我吃驚的,大約二週後,他就將書本拿來歸還,我還跟他大致討論了一些情節,知道他確實有看,而且記憶力還滿驚人的。不過,真正讓我佩服的是,這些書竟然都還跟新的一樣!
就這樣,我開始讓他在店裡借書,他有時會借一些科普、傳記之類的來看,有時也會借一些國學名著,但還是比較偏好武俠小說;每次他的借閱時間都不長,而每次也都將書本新新的歸還。有時候,我們會聊聊天、開開玩笑。
不可否認的,這一位小學生是我人生的第一位忘年之交。
隨著小學生暑假的結束、以及我接著而來的職務調動,就再也不曾見到這位愛看書的小學生了。現在想想,很高興在那時認識了這位小朋友,能協助他閱覽了他渴望閱讀的書籍是我難忘的回憶,並且期望他的未來能和當時一樣 – 熱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