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皆說,王當年是跟華航航務處長劉蘇鐘處不好,認為華航人事諸多不公,一氣而投奔大陸,王這人個性木訥耿直或也有關。蝙蝠中隊隊員後轉華航的李崇善說,他與王等三人是連保,王跑了他要受連坐處分,後來也算了,他沒受影響。

王不能說「劫機」,只能說「駕機」,因為他是正駕駛。王的「駕機」過程甚有趣。他說動客機較麻煩,因此他選貨機,但華航只有兩架貨機,他申請了一個月。那架貨機飛東南亞,從新加坡、吉隆玻、曼谷到香港,在曼谷載了些榴櫣。快到香港時,他叫機員 flight engineer邱明志到下艙去拿幾個榴櫣來分吃。

邱在翻箱倒櫃時,他就對高他一班的董光興副機師說:「老大哥,最近國際劫機事多,咱們好久沒做反劫機演習,就來場演習吧。」董不疑有他,王就拿出個手銬把董的右手拷在機艙的把手上,等邱興沖沖的抱個榴櫣回來,王就告訴他們要把飛機飛到廣州去。邱不從,王說大家會同歸於盡,邱還在吵,董說算了,他是機長,他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吧。王就把機安降在白雲機場,過程中並無打鬥。後邱在台記者會上大談英勇抗劫,還秀出腿上紗布,王看了非常不滿,找人傳話來說,邱再胡說他就要公開回應。理論上來說,若兩人真有扭打,飛機又如何平安降落呢?

董光興也值得一提。1958年9月18日第7次台海空戰,他駕駛F-86F擊落一架MiG-17,他拍的那段張照相槍影片被廣為引用。所以事發初,電視台訪問董光興的親友,他們就是表示董擊落過米格機然後落在共軍手中,很擔心他回不了台灣。

後王駕機飛北京受賀,貨機歸還台灣,榴櫣待罪曝放,全爛了。五年後,1991年底,這架飛機起飛時發動機脫落,摔在台北縣的萬里,機員五人罹難。

當年王錫爵的投誠大陸使國府極尷尬。王是戰鬥英雄,飛行王牌,此事大大衝擊三不政策及反共宣傳,只好又賴共匪統戰可惡。其實大陸在1979年就說要三通四流,而國府自稱光明燈塔,復興基地,怎麼反豎起鐵幕,至今仍不肯三通呢?台獨夜行吹哨,實際是反對又說三通是必走之路,則當年王錫爵先行又有何不對?

王錫爵是兩岸「直航第一人」,當時外國記者從北京一個電話打到我的單位新聞局,該局接電後如臨大敵,不知怎辦?怕接了就打破了「三不」的不接觸。後來被迫開放探親,與王錫爵的投奔大陸大有關係。

若說安全要保、敵我要分、漢賊難共,則1986年大陸對台態度與今天又有何不同?若王是叛逃,那今日喊三通,往來兩岸人的不都是?王若駕U-2投誠,說他叛逃尚可,後大陸說和平統一,也確實如此做,台灣也廢除動員戡亂,則王的「偷跑」,與千萬台商一樣,何得謂叛?

要定忠奸正偽,還是要看國家的發展。如果大陸今仍一窮二白,國弱民昧,則王錫爵也無顏見故友同袍,就如「反共義士」如今在台兩面不是人一樣;而若台灣獨立,則王的行為也無可評說,即令舊友相濡,也只剩欷噓,沒啥好談,那已是前朝別國之事,這就如今天去爭論當年國府在聯合國策略是否得當一樣荒謬。

國家認同逆反,是非對錯也扭反,幸好當年沒在聯合國搞出個漢賊兩立,否則今天不正遂賊意?則王錫爵當年的出走,一如中科院張憲義的曝核投美,不正是對國家兩岸有利之事?

我是因李敖介紹識張立義。張夫妻情篤,張在大陸寒窯單身,1982年11月與葉常棣放到香港,張聞妻已別嫁,甚悲。他們不准回台,王錫爵就在飛到香港機會給張立義帶點他妻交的東西,張妻在華航做事,偷偷來香港看他,問張在大陸有沒有成家或至少想過成家,張說都無。張妻抱之痛哭說:「我希望聽到的不是否定的答覆,這樣我可減輕點歉疚。」張妻說願復合,與現夫有約,張生還則歸返。

渡盡劫波兄弟在,1999年慶五十五週年,幼校同學在廬山聚會,張與幾個同學先到王錫爵家住了十天,由張導遊北京,再同遊承德,張立義夫婦穿清朝帝后服,王錫爵站在後面笑著。

張立義的回憶叫「衣冠塚外的我」,他說他與葉常棣「殉職」後,碧潭空軍公墓給他們立了衣冠塚,後知他們未死,就把墓碑移去了,但他倆那塊黃土至今還沒分派出去給別的「陣亡將士」。1990年他們獲准來台,看到這塊墓穴,兩人同聲說:「這大概是要保留著給我們做最終安息之所吧?」。(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