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堅拒過六十大壽──戰火中用生命寫情書（六）

父親把這次面會過程記載於日記中。可以見得他不會爭功諉過，面對領袖的談話裡，有功是部屬，有過則是自己。他向蔣總統推介羅列的人品能力，使得羅列成為重點培植的陸軍將領，當年就派往美國陸軍指揮參謀大學特別班深造，隔年調任第一軍團司令，之後於一九五九年升任陸軍總司令。

金門八二三砲戰，澎湖成為支援基地

一九五八年七月間，共軍在金門對岸調動頻繁，八月三日中共空軍移師到汕頭、澄海及福建連城，父親在澎湖也接獲情資。四日中共透過福建前線各電臺廣播宣傳「攻取金門馬祖、武力解放臺灣」；六日，中華民國國防部宣布「臺灣海峽局勢緊張，臺澎金馬地區進入緊急備戰狀態」，父親則在日記簡單記下「緊急戰備」，並且暫停游泳。十六日，父親巡視各砲兵陣地，積極備戰，特別是可能登陸之處，最重要的是連汶港，其次是菓葉海灣，再其次是豬母水、烏崁海灣，父親指示要修築工事，要塞部隊全部加入戰鬥準備，特別要防空降。

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六點三十分，中共突然砲擊金門，短短時間內落彈五萬餘發，金門副司令吉星文、趙家驤、章傑殉職。二十四日晚上，三位副司令遺體運抵澎湖，三位將軍的家屬也在隔日下午抵達，父親安排公祭並慰問三位夫人，二十六日上午，即在澎湖安葬。其中吉星文這位抗日名將，在父親於一九五五年剛到澎湖任職時恰好是他的副司令，兩人相處極佳，從吉星文將軍的日記中充分看出他對父親的敬愛。

中共突然砲擊金門，對於臺灣民眾是有心理影響的。母親於二十六日去信給父親，她和周遭家眷真的認為臺灣可能遭到空襲，並且提到我家沒有防空洞要躲到哪裡等問題，對老一輩的人而言，防空洞是共同的記憶。

金門砲戰時，美方接受了我政府俞大維部長等人的提議，迅速決定運送八吋榴彈砲到金門。長久以來，外界以為總共十二門巨型自走砲是從臺灣直送金門搶灘，其實是先送到澎湖，再從澎湖登艦。九月十二日，蔣總統親臨澎湖，赴嵵裡檢閱這些砲車，然後每次三門、分批送往金門。短短不到十天，蔣總統飛來澎湖達四次之多，澎湖除了成為運送巨砲中繼站，也是金馬與臺灣之間的醫療、遺體、運補等後勤中繼處。當然，身為司令官的父親，每次都全程參與。

一碗麵，沒菜，飲酒一杯

這年十一月初，父親的至交羅列副總長與中央警官學校校長趙龍文先生連袂到澎湖來，他倆因為父親身分證上的六十大壽將至，打算給父親安排作壽。然而父親堅決反對，理由是：「從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年）至四十七年這一段時間中，實在是我最慘最黑暗時期，尤其在西昌、成都之時，較過去勾踐石室三年、餵馬嘗糞，還要慘淡黑暗而且難受。海峽偷生忽忽六十，慚愧而悲苦，怎能作壽呢？且待二十年後再說。」 兩位至友勸他勸了一小時無效，只好飛離澎湖。

六日是父親六十歲「生日」，他於晚上同副司令官方先覺等幾位部屬一起攝影紀念六十「生辰」，然後打橋牌，打到九點半結束，他大敗。至於晚餐，每人各吃一碗麵，沒菜，飲酒一杯，「歡敘而散」。母親則在生日之前寫了封信，祝賀他生日快樂。不過，十二月他返回臺北，七日應邀到老長官蔣鼎文將軍家裡午餐，他一到見羅列夫婦、趙龍文夫婦都在座，才知道這是特意安排為他補祝六十大壽，父親說：「今天宴會不簡單！」舉座大笑。

母親在父親赴澎湖之際，倚靠上帝愈深，並且傳愛周遭。她於一九五七年六月給父親的信這麼寫：

……我最近心裡覺得非常的平靜明朗。我相信這一定是上帝賜給我的。這一向來我每晚讀經祈禱，以前我總是為自己的事──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祈禱的，現在我已經能夠為別人祈禱了。我已替許多親戚朋友以及其他人祈禱了。所以我這一向的生活情形是恬靜平淡得很的，可是我內心真是平安。俗語說知足常樂，我最大的好處大約就是知足了。親愛的，平心而論，在這擾亂不安的時代，能夠像我們這樣的又有多少呵！

所以我祈求上帝只要使我們一輩子都能夠這樣那就很好了。物質生活畢竟是身外之物，何況我們目前也尚堪溫飽呢！昨晚我讀一篇文章說美滿家庭的祕訣就是一個字──愛！親愛的，昨晚我跪下去感謝上帝，因為我們的家庭的確有這個字。現在我更要把這「愛心」推廣到家庭以外，我們一定要做到「愛人如己」這個教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