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在副刊看到一篇關於在二手書店找到一本簽名書的文章,心中略有所感。
其實我自己就收藏幾本在二手書店找到的作者簽名書,上頭還有題字;
每當找到這類二手書時,我總忍不住猜想:
甚麼樣的狀況會把作者送的簽名書賣到二手書店呢?
是重複購買?是友情破裂?是搬家遺失?是書櫃擺不下?是擁有者死亡? 還是.....
如果作者在二手書店看到自己簽名送人的書出現,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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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覆長青 ■文、攝影∕陳文發
《2012/06/04 07:33中華日報副刊》
長青,二月十四日早上,在信箱中收到你寄來沒有主旨的信件,點開信一看,信上你寫著:「在舊書店,看到我簽名送你的《陪你回高雄》,是怎麼回事呢?」,我想了一會兒,即刻回覆:「你沒有送我過這本詩集,你只送過我一本《落葉集》、一本《江湖》,《陪你回高雄》我有買一本,上次要拿給你簽名,你說要活動結束才簽。你看到的那詩集,我不清楚,也許你有要送我後來沒給我吧!」
事後回想,我可能曾經買過一本《陪你回高雄》,在某次見面時讓你簽過名,所以這本詩集我應該買過兩本。※ (你還記得嗎?去年你寫信告知我,你將北上中山堂,參加詩歌節的讀詩演出,約我在那見面,說要帶幾本書贈我。見面後我拿《陪你回高雄》請你先簽名,但你堅持活動結束後才簽,你急著入坐來賓席看演出,我無法久候即先行離開。)
其實,你並不是第一位告訴我,台中的茉莉二手書店出現一批,有簽上我姓名的作家簽名書。你卻是第一位告訴我,發現自己題簽的書在二手書店裡的人,且還是你為我簽上名的詩集。相信你在發現《陪你回高雄》的當下,從書架上取下翻開書名頁的片刻,整個臉一定黯沉了下來。
早在台中茉莉二手書店剛開幕時,書友小田南下參加開幕活動,回北即寫信告知我,在茉莉發現不少某位作家簽上我名的書籍。有回小田巧遇那位作家,還好心的告訴他:「你幫他簽名的書,流落在二手書店裡。」,我即給小田回覆:「你這是錦上添花,且還火上加油!」
上禮拜另一位書友學祈在 MSN上留言,說他在茉莉二手書店的網拍上,以 390元標得胡品清的簽名書,收到才發現是簽上我名的簽名本,他還補上一句:「早知道你要把書賣給二手書店,不如就直接拿來賣我吧。」我真是啞口無言啊!有吔說不清了。
十多年前,那段時日我們常有聯繫。多年後你還記得,曾經打過一通長途電話給我,由夜黑講到天明,可能超過 5個小時以上的通話時間。太多年了,我對於細節的記憶,一直是不深刻的,在線的兩端談了什麼,說真的已經糊成一片,印象中有一段是我說你的名字取的真好,是「長青」而不是「常青」。那夜你講起年少不堪回首的往事。後來與性傑三人碰在一塊時,你的往事總變成我們調侃你的玩笑,那是我們共同的話題。
記得有一位認識了十多年在副刊工作的朋友,有回我經過報社上樓找他,他提議下樓去對街的星巴克喝杯咖啡,閒聊間他說:「文發,你好神秘喔!」我回應他:「你更神秘耶!」我們倆都笑了。雖然是認識十多年的朋友,見面時總是相當熱切,但我們保持著彼此該擁有的私人隱藏,不刻意去探問界線背後的故事。
回想我們十多年來連繫的對話,也幾乎不去觸碰彼此的原生家庭以及私人不可解的話題。你偶爾來北上領獎,再去見親戚處理家族的事情,你也談過父母之間無法解決的遺憾,總讓你眉頭深鎖,點根菸讓雲霧圍繞自己。我未曾深入去探尋你鎖困的細節,你雙手執著汽車的方向盤,嘆氣撇頭,直覺你好似喘不過氣來,一再思索著你要前去的方向。
我也有必須要去面對原生家庭如排山倒海而來的問題。我未曾習慣向別人訴說,我生命裡的困頓與哀愁,默默的承受倒塌向我的困境。我曾問自己,活著就是為了承受這些疑難雜症嗎?我的人生因著紛雜,未能好好的舒展開來。頭昏眼花看著滿屋的書籍,想著如果這輩子就是這麼一回事,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擁有那麼多的書籍又有何意義呢?在烏雲密佈多於天晴的人生中,我並沒因重重的困境,毀去我的藏書,它們一直是我最具體,也是我最沉重的負荷。
那年,房租無法按月繳交,房東成了討債公司的員工,每天按時敲門索討,我總是努力湊錢的把房租付清。她受不了持續扮演討債的角色,執意要我限時搬遷,我只好在附近拼命的找尋頂樓加蓋且便宜的租房,找到了房子,正湊新租房押金的同時,房東在我毫無預警下,請來幾位搬家工人,把我房裡一箱箱的藏書等私人物品,全部掃落在公寓巷口旁的空地上,當我回到巷口時大勢已去。
搬家工人逼著要我拿出九千元的搬運費,說是房東要他們找我拿取。當時我簡直是瘋狂的對著巷口的他們咆叫:「我現在哪來的錢啊,你們要東西全搬走好了!」他們眼見拿不到搬運費,就載走整卡車的東西。四樓陽台上狠心的房東從窗口探頭窺視,瞧見我看見她,她狠勁使力的拉上窗,整片碎裂的玻璃,從高空經過我眼前墬落地面。
無心去了解,被搬走了哪些東西?繼續把剩下散落一地的東西,一一的搬上隔幾條巷子裡的鐵皮屋。後來工作需要尋找底片時,發現流失了一批黑白底片,以及無以計數的藏書。有回,南部的書友紙上極樂打來電話,說他在屏東的舊書店,發現五十多箱我的藏書,老闆剛收到即通知他去挑書,問我到底怎回事?極樂兄全數買下,寄來二十多箱書贈還,後來聽說有部分書籍也流落到台中去了。
從你結婚成家,到你生了兩個男孩之後,我提起有機會到台中時,順道去拍你的兩個寶貝。你很堅定的說:「我要我的小孩是彩色的人生,不要他們是黑白的」。多年至今照片仍沒拍成,我終能理解從你自身的映照,你期望給他們的未來,塗上炫麗繽紛的彩色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