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才剛剛開始,這場愛情裡便有了不和諧音,張愛玲的第一反應不是唾棄,而是遮蔽,她要瞒過自己的心。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縱然他有千宗罪,也捨不得輕易放棄。她裝作看不見這個自命風流的老男人的輕薄猥瑣,而是找了無數理由為他開脱。
或者循了他的思路,列舉古往今來携妓出游的舊文人,耗盡了心思只是為了說服自己去認可他。「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白流蘇對范柳原說的這句话,現在她希望這話落到自己身上。她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飲鴆止渴,但是别無他法。她置身于自己為自己编織的謊言裡而不能自拔。
她仍然與他通着信,懷了一顆慈悲之心,對這奔涉于流亡路上的人,還缩衣節食地给他寄去生活費。這樣做,也許並非出于愛,而是愛着自己的愛,她是一個爱上愛情的女人,即便曲终人散,也想做的盡善盡美。好似那副桃花扇,要將淋漓鲜血,描成灼灼桃花。然而,待到他终得安身之處,逃過小劫,方才道一聲分手,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雖然張愛玲末了去一信:「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我是經過一年半長的時間考慮,唯彼時以小劫故,不欲增减你的困難。你亦不要來尋我,即使寫信來,我亦是不看了」。大概只有張愛玲才可以同時时承受燦爛奪目的喧鬧與極度的孤寂。
可幸的是,張愛玲清楚小說中俗人們的俗,却又能清醒的嘲笑這些俗,她的高明處就在這里。她愛胡蘭成,但没有他,她並非活不下去,她只是將心「萎謝」了,這萎謝比起身軀的殘酷折磨來,到底不那麼劇烈,在俗人們看來到底不覺得驚心動魄。芸芸眾生那般尋死覓活,如果發生在張愛玲身上,誰能想像?
可真正的俗人又如何能體味她那萎謝之苦?她作品中的荒凉,勾畫的竟正是她自己的身影。她脱不了俗,却也比真俗人要雅得多!
這便是張愛玲吧,俗也就是雅。至此,夜深此刻的我,捧着她的書,除了一聲噗息,無話可說。所謂的地老天荒,至今越來越成了一個神話甚至是笑話。
千峰映月竟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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