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十篇談社會參與後,緊接著是談閑適,看完此篇後對應前章節內容,這前後順序,個人認為楊牧是有意安排的。詩人固然應盡對社會的責任與伸張正義之使命,然則過於入世,導致生活過於忙碌、緊張、關心,長時間處在憂患和憤怒裡,這樣情緒之下,是否還有利於詩的藝術創作?雖然楊牧在前一章社會參與,以米爾頓為例,說明他如何善盡他身為詩人的社會責任,也能創造不朽的詩作,然並未說明米爾頓在生涯歷程中,是否擁有閑適心境。
閑適就是寧靜悠閒,是一種心靈狀態,能提升處世的修為與應對。楊牧說這是人生福份,也是天賦的;然一半來自外界的壓力,也一半來自個人的愚化,導致閑適失落於無窮的營營苟苟之間,越無法體會到閑適的重要。詩心的成熟有待時光悄悄體貼的溫暖,不恐慌、不焦躁,安祥的面對一些不太要緊的動靜,自然景物彷彿象徵什麼,詮釋了什麼,又彷彿什麼都沒說。這閑適才能讓詩人擁有精神鬆弛的時候,一些忘卻”利害關係”的時刻。然閑適的心境該如何培養?能刻意追尋營造嗎?動亂環境中能否還保有閑適心境?
楊牧說閑適就是一種有知”無欲”的心情;個人認為這無欲就是無所求、無利害關係、心中無預設立場、無私心來罣礙,如此詩人有勇氣屏除現實利害,追求美麗和智慧,追求藝術、真理,真正在追求詩。所以詩人是哲學的體驗者,詩自身就是一種不滅的哲學之美。這就是既入世,又能出世!在這熙攮天下之內,的確不太容易做到。
所以在古今中外詩人中,楊牧舉東坡居士為例,一生只活六十六歲,然其中四十四年中,都處在”不安定”的環境,亦即處於被貶謫下放偏遠處。但東坡正是最能夠自我沖淡的人物,得意的亭台樓閣固然是詩、失意的窮山惡水也是詩。「名尋道人實自娛」、「淡薄歡有餘」、追求閑適只是手段,作詩才是終極目的:「作詩火急追亡甫,清景一失後難摹」。
閑適既非貪圖安逸、亦非慵懶狀,真正的詩人能以閑適心境來面對複雜人世,正如以禪定心境入世與出世,在孤獨中,面對自我超然靈魂,靠近它、觸動它、鞭策它,珍惜那磨難歷程,蕭散悠然,無見無聞,追求真善美詩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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