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老老) ellen chou 雨僧 雲自在 O子 十里
那時候我剛從國中的放牛班畢業,考完各種聯考。由於並沒有特別用心去準備考試,所以也沒有所謂如釋重負的感覺。反正大約一個月後所有考試都放榜了,挑一間高職去棲身就是了。並沒有什麼對未來的看法和抱負。那時候除了成績不好,個性也不是很開朗,但除了本身個性比較容易憂鬱之外,生活中並沒有什麼真的值得令我憂慮的事。父親在一家港式酒樓擔任採購單位的負責人。一般人在這種肥缺職位上,都會盡力營求,上下其手。但我父親對這種事沒有興趣。他討厭麻煩複雜的事。1985年的夏天,考完很多試,放榜前的那段時日子,父親常會在清晨四點多就叫我起床,帶我到中央市場。前幾趟,他花了很多時間告訴我,酒樓做鳳爪要用的雞腳,應該是什麼規格,雞又該是那一種雞,雞珍該選處理到什麼程度的。燒賣用的蝦,是哪一種。諸如此類。原來這並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很快我就能掌握到原則。後來,我們一到市場,就兵分兩路,各自去採購。只要跟攤商下訂,他們自然會把貨送到酒樓。我父親只要每天在前往市場的路上提醒我關於價格方面該留意的事。但他並不是要訓綀我成為他的接班人。工作完成,時間還很早,父親就會帶著我往淡水去。車上有海釣的釣具,到八里一帶,就可以在路邊的釣具店買到海蟲,我們要去釣沙梭。這才是這一天的重點。沙梭的釣法很簡單。要件是:夏天,北台灣,沙灘,水質不混濁,還有專為釣沙梭用的子線。這種子線上通常有六門魚鉤,只要把海蟲鉤上去,拋向海中,再慢慢將線捲回來,就能釣到。每次拋桿,總能有個兩三尾。只是,這種子線有一種特別的綁法,我學不會,所以都是父親綁。這樣的日子,大約有兩到三個星期吧。印象中我們在車上或在釣魚時,都很少說話。我父親本就不是話多的人,我當時的個性又不開朗,所以往往就只有很簡單的對話。但是最近幾年,我常想起那段時光。總覺得那是我那不愛說話的父親表達愛意最明顯的時刻。他讓我獨佔他一小段生活,也帶我親近他最愛的活動。沒有和母親和其他弟妹一起。那時候,其實也是我家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生活很安定,後來會使我家天翻地覆,要花上十多年努力才能恢復元氣的那件事還沒發生,即將發生。從什麼時候起會常常想起那段晨釣的時光,我忘了。一開始應該是在很困苦的時候吧,也許是希望時光能夠回到那一天,一切苦惱都不存在的時候。我父親後來扛起非常沉重的擔子,不可思議的將塌下來的天一片一片補回去。我幫得上的忙很有限。而曾經塌過的天,竟然就在他的努力下漸漸再度藍天白雲起來。我們從不曾聊起那段短暫快樂的時光。也許父親以為我忘了。其實,我常常想,我們又可以來複製那段日子了,等父親身體好一點。但我並不曾提起。一直到今年春節後不久,在送他去住院的路上,在車上,我提起當年那段時光,我說,我們家已經可以回復當年那種無憂無慮的心情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帶著我的孩子到八里去釣沙梭,只是他也得一起來才行,因為,那種釣線,我還是不會綁。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回頭看他的表情。當時,他已經因癌症治療了七個月。2004年二月十五日,我的父親因為癌症治療的併發症而去世。終究我沒有辦法讓時間回到那一天。但願在車上那一刻,透過我們獨享的記憶,我曾讓他知道,我明確收到過他愛我的訊息,在那遠去的1985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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