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玲// 鄉心鄉情4 一掃 千古痛

小學五年級正是升資優國中拼命階段，學校為了加強學生功課方便教學，把升學男女生合班。同學間活潑稚氣，無拘無束混玩一起，總是成知心朋友！要是比較接近比較好，會被冠上「男朋友」「女朋友」或「愛人」「情人」頭銜，好事者會亂點鴛鴦譜配對；然後被同學寫在黑板公諸示人，這些糗事被老師發現，還會挨罵得心痛淋漓！

某天下午打掃時，瘦弱的尤全主走到講台黑板上，寫下秋玲和國成是「夫妻」，跟「懷熙」是情人，一時大家奔相走告喧嘩起來。我不是愛鬧的女孩，頑強的我並不接受無厘頭配對成為女主角，我生氣的罵全主：「全主你不健全，還胡鬧什麼，我要告訴老師、、、」還未等我說完，他已操著習慣的「三字經」頂回：「xxx，馬屁精，怕我宣傳，我偏偏要說給大家知道！誰不知妳最愛告狀？妳去告呀，我才不怕妳咧！」

我一聽「三字經」就不能忍受得怒火中燒，「你這沒人教養的，我媽得罪你什麼？你居然想請我媽來？」手裏的掃帚不經大腦思索，正好打落在他關節炎膝蓋上！錯就錯在這一記重一點，全主的膝蓋痛得哇哇大哭！雖然我自覺被侮辱平白受冤枉，但是在老師責備下，還是委屈求全向全主道歉！當然，這次過失和不悅，很快就消失在活潑率性的童心外！

升上緊張忙碌六年級，趁著假日全班遠足去集集大山望高寮，全主的膝蓋又因路滑跌倒再度舊疾復發；因為他爸不務正業，家很窮苦，經濟拮据沒錢找醫生，我們還幫他募款延醫；很不幸的，全主的膝蓋細菌感染嚴重肥腫後壞死，走上鋸掉左膝蓋下肢的噩運！全主不幸截肢，所有的箭頭指向我，因為先前我用掃把打他一下，我的噩夢也接踵而來！

全主爸爸三番兩頭背他來學校，當同學面前破口大罵秋玲，秋玲不該打全主，害他鋸掉一條腿，要我回去叫我爸一定要賠賞醫藥費！班上同學開始聯合起來罵著：「赤查某，兇巴巴又三八，打人還賴帳！」「全主跛腳是妳害的，妳要做他太太要當他的柺杖？」「嘿嘿，黑心女孩是惡妻，誰敢要？」連我要好同學也生氣的說：「妳真像『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跟妳做朋友真丟臉！」一連串不友善眼光、傷心耳語，冷抽我的心！就因為我一時衝動出錯，拿掃帚打人一下？！

為了這次無意打到全主膝蓋，我一直感到慚愧難過不安！命運之神操弄，全校都知道這件事情，說我很壞，雖然事實不是這樣，但我惡名昭彰，同學遠離，老師不再喜歡我！面臨畢業升學的緊要關頭，我竟然「內憂外患」，憂心忡忡，啞巴吃黃蓮的我有苦說不出，孤軍奮戰，默默承受這種苦！

每次看到全主爸用米籮挑著他經過，好像所有數落再度刺痛心靈；命運烙下火紅血印，彷彿報復我似的重重鞭打，讓心淌血！尤其是家人接到法庭調解單，爸爸鐵青著臉揮來巴掌痛罵：「不是教妳凡事要忍耐嗎？妳居然逞強來這一套？」我沒有抗拒挨打，打落牙齒含血吞，我不敢抬頭！可憐我那忠厚老實的爸媽生個不肖女，她們不敢抬起頭來！因為我只是未成年犯，爸必須三番兩次為我出面去法庭；花錢消災事小，丟了一門忠厚家風事大，爸用血汗積蓄的錢贖回女兒的罪，卻難贖我童年的夢回！

鳳凰花開驪歌聲起，離開小學升上中學，上學竟然每天都要經過全主的家，一失手成千古恨，總是讓我噩夢連連；一個十一歲的女孩，承擔這筆「生不如死」的債務，比憂鬱症還憂鬱，忍受比死還更苦的煎熬！

再度聽到可憐全主死訊，幼小心靈驚慌失措，好像我真的殺人似的衝擊，不吃不喝、害怕、痛苦、不安；我夢到全主，他說他也不對，他說他早就原諒我！真心懺悔的我，一再譴責自己，只希望他真能原諒我；天天為他祈禱，希望他下輩子生在好人家，再也沒有苦難！後來他那潦倒半生的爸爸，在全主死後不到一年也自殺身亡；希望他爸爸已停止恨我，我更希望他寬恕我！

受絞刑的心猶在煉獄，因緣來因緣去，心底無形幽靈，想掙脫也無能，時間雖像沖淡劑，事過境遷仍牽縈！

感謝上帝，您已原諒我，走出煉獄也走出譴責，多年來修煉調適，不斷改脾氣去毛病，煉火已燒出最佳火候，我相信自己回復真如本性，呵呵，現在已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錯誤！我不斷行功立德，讓生命達到圓滿境界，願全部功德都迴向給被我傷害的全主！

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