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玲/鄉心鄉情2：醜ㄚ玲

 

老媽四十五歲毫無徵兆的生了我，老媽生氣：「都是老爸惹的禍」因為家庭生活拮據，老爸經年在外難得回家一次就讓老媽中獎！因為老媽已生了五胎，不是夭折就是病弱，婦道人家一個，不但要上山下田，還要養兒育女，又要侍奉公婆，生活清苦可想而知；好不容易拉拔孩子長大，一個個「離腳手」，心喜總算可以「歇喘」輕鬆一下，哪裡知道步入更年又懷了我，所以我是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囉！

 

如果生漂亮的天鵝，還可展寶「優良品種」，偏偏是生個又乾又瘦的小鴨子！多了一個我的老媽既要工作，又要照料家庭；本身沒有奶水，也沒錢進補，而且很久沒帶嬰孩；醜鴨玲的誕生把老媽的生活秩序搞砸了，把她弄得灰頭土臉的情緒陰晴不定！

即使老爸沾沾自喜「寶刀未老」，但是我的行情始終「跌停板」；老爸出門一去幾個月才回家，大姐正好要出嫁，大哥跟人學手藝「打石頭」回來累歪歪，根本不會想到我；小哥放學後要撿柴巡田水，回家只會把我當消氣筒，擰痛我的臉讓我哇哇大哭；而老媽還是照樣要上山下田忙進忙出，既不管蒼蠅爬在我身上，也不管我是否會跌死，只託隔壁的川嬸進來「三探」看看我！

我最美麗的嬰兒黃金時段，就是在大大的總舖上，識相的我似乎天生就很「自知之明」，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謙卑認命，不吵不鬧不造次─老實吃喝拉屎！尿布是照三論飯才換，糖水、米奶照樣喝得歡喜有勁，啃手指頭咬棉被巾角，搖玲瓏乖乖玩，乖乖睡大頭覺；睡得頭變歪變大，臉兒更像大餅，一副優哉游哉心情自得其樂樣子！

偶而，聽到川嬸到房間探頭的腳步聲，床上的醜ㄚ玲雀雀躍叫，嘻嘻撒嬌笑聲不斷，總是引起川嬸憐憫施惠的邊抱邊疼：「夭壽喔！一介囝阿，那無人耶，乎人偷抱去都不知，搖啊搖，惜啊惜！」最後還是要放回床上，忙她自己的事去了！

老媽怕人誤認她「帶孫玩」，擔心人家笑她「老蚌生珠」，總是不敢揹我出門；偶爾不得已要出遠門，總是把「蒙被」掩得密密的；人家一走近時，她還會自我解嘲：「見笑代，真歹勢，吃老擱再揹一個『包袱』，生這個來舉枷！」嘿嘿，人家忙得很，才沒有閒功夫注意妳的心情呢！

大姊出嫁那天，親朋好友來吃圓仔，她們訝異老媽什麼時候生了小孩？在喜氣中的我，破例享受最長久最溫暖的親親抱抱；有人誇我真乖古椎可愛，害我高興得跌一跤！事實如此，我很乖，傻呼呼的笑臉─小哥糗我是「孝呆面」時，總不忘再擰我一把小臉，痛得我哇哇叫！

最高興看到老爸回家，大包小包的「等路」，全是為我準備的；對我親切的摟啊抱啊，歡呼著：「我最可愛的ㄚ玲寶貝，萬歲萬萬歲！」以彌補他經年累月對而兒女的缺席。

老媽三不五時跟人吐苦水：「四五十歲孩才生個『豬尾仔』還能吃到她嗎？等伊大漢時存，我已經跑去藏土啦」好像她生我養我，沒有酬勞很虧大，畢竟環境不好老媽很勞累，我對她來說真是一大負擔！

老媽的「腦筋急轉彎」靈活又快，居然天真戲劇性的扮演「送子觀音」的技倆─四處打聽有緣人、富貴之家，為了讓我「幸福」還兩全其美的「大義昧親」，願意割愛把我無條件送人扶養！

仔細的「身家調查」，斟酌再斟酌，評定再評定：給人做「童養媳」不要，以後「送做堆」難恩愛；「離天破涯路」不行，太遠萬一受虐都不知道；有錢有勢「臭銅氣」的免談，將來一樣勢力眼就糟糕；家無分文的說No，自己「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有愛心也不能當飯吃飽、、、，老媽為我的「美麗新生活」鋪路，獨樹一幟精挑細選，可見老媽還非常非常愛我嘛！

老媽挑來挑去沒結果，只好「內舉不避親」，選定了行情最好的舅父母；雖然舅父母也是「送做堆」的，但沒生一男半女，田園歸落甲有「米母」不怕餓死；老媽跟她們兩小無猜，是最清楚和相信的親腹人─好逗陣、有度量、很富有、「有量就有福」！再說「姑表骨頭親」一定疼惜自己人，何況「外甥吃母舅，親像吃豆腐」一切ok無問題、、、，一大堆甜頭很迷人！舅媽也看上我「孝呆面」一定有福氣招小弟、、、這麼好條件，點燈火哪裡找？

於是，在我「七坐八爬九發牙」最煩人的時候，老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送走她的「包袱」─醜ㄚ玲；「愛哭孝呆」無路用的醜ㄚ玲，純稚難懂離情別緒；只是捨不得習慣的總舖，捨不得已咬濫的蒙被角和尿騷味，還有川嬸每天銀鈴似的「三探」音調：「夭壽喔！一介囝阿那無人耶，呼人「偷抱都不知」在我惜別時換了一句「呼人做女兒卡好命啦」醜丫玲搖一搖玲瓏，竟然莫名的哭鬧不已！

如果老爸在，老媽那敢向天借膽演這齣「假觀音送子」把寶貝ㄚ玲送人？所謂「父女連心」，我在舅家日夜不停的哭鬧，還真能和老爸「心電感應」！老爸莫名的趕路回家跟老媽大吵一頓，怒髮衝冠的去舅家，吵醒抱起好夢方甜的寶貝ㄚ玲！

舅爸媽把我當寶，她們才稍過癮的做起「爸媽」；醜鴨玲心靈泛起了「有時天嘛是會光」得意微笑；哈哈，「醜小鴨變鳳凰」逐漸因感動擴散變成可愛的願景！在我高興吃了幾十天香Q白米飯和山珍海味，才稍稍習慣新爸媽幸福的擁抱，享受三千寵愛於一身之時─

老爸對舅媽做無理的哀求：伊老母三八，您們也同款「三八」？「賣田賣地嘛無賣細小」，我散赤我的本頂，我怎也凍將囝ㄚ乎您？多謝妳甲伊照顧甲肥擱白，但是我今日就要帶她轉去！老爸從舅媽手中搶走了醜ㄚ玲咆嘯離去！

老爸據「情」力爭─聳擱有力的造反有「理」，老爸義無反顧抱回我這「家火」，我順理成「璋」回自己的家了；雖然舅爸媽很心疼ㄚ玲的離去，卻因我「福氣招小弟」是不爭的事實，也讓他們笑得合不攏嘴！

醜ㄚ玲我回家後，乖乖睡那破舊窩心的暝床，每天傾聽老媽和川嬸精采大串聯的口水歌：「金窩銀窩，不如家中的狗窩」，滋潤我夢樣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