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啟東

　　一九九六年的一天深夜，《立足上海》的作者陳彬當時仍是在上海浮沉的台商之一，陳彬的手機響起，電話那頭傳來兒子急促的聲音，原來兒子與一群同學晚上出去狂歡，竟將一家當地人開的酒吧砸毀，還打傷了人，這群年輕「古惑仔」都被公安收押在派出所裡，要老爸去保人。這時，陳彬不得不靜下來沉思，讓兒子飄洋過海到上海讀書，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

　　一九九二年就嗅到上海商機的陳彬，早就準備到上海大展拳腳，接連在上海開不鏽鋼餐具工廠、麵包店及火鍋店，隨著生意日漸上軌道，陳彬長住上海後，在一九九四年，將念國二的兒子陳有恆（化名）轉到上海中學國際部就讀。

　　會把兒子送到上海讀書，陳彬嘆氣表示，兒子在台灣時已有行為偏差的現象，時常翹課，為了就近管教，陳彬才決定將兒子帶到上海讀書，並讓兒子住校，與來自世界各國的學生一起讀書，希望讓兒子感染讀書的氣氛，交到一些好朋友，以矯正不良的行為。但是，陳彬萬萬沒想到，國際部這個大染缸讓兒子變本加厲。

　　上海中學國際部採雙語教學，學生家長大都是奉派到上海的各國大公司高階主管，八十幾名學生中，算一算，來自世界二十幾個國家或地區，「簡直就像一個小型聯合國。」陳彬說。

　　上海中學國際部一學年的學費高達一萬美元（約合新台幣三十四萬元），大約是美國學校的半價，可說是上海灘上另一所「貴」族學校，父親口袋深，對子女自然很捨得花錢。以陳彬的兒子為例，每週住校五天的零用錢約人民幣三百元（約合新台幣一千二百元），週休二日回家再給人民幣三、五百元，當時，陳彬火鍋店裡的大陸服務員，一個月的薪水才人民幣三百五十元。

　　一週的零用錢是當地人兩個月的薪水驕縱奢侈、結黨滋事，成了問題少年

　　父母給錢不吝嗇，這些生活優渥的同學就開始相互比較，不僅比零用錢，還要比較一身穿、戴的是不是名牌，其中，手機更是這些年輕學生競賽的重點項目，只要哪一家廠商出了最新的手機，馬上就有學生拿到學校炫耀，「給零用錢是個大學問，給少了讓孩子沒面子，給多了又會做怪，很難拿捏。」陳彬搖搖頭嘆氣。

　　台灣學生、國際學生一週的零用錢是當地人兩、三個月的薪水，再加上看著父母對當地人的頤指氣使，漸漸就養成看不起當地人，驕縱奢侈的習慣。這些十七、八歲的的青少年價值觀在金錢的作祟下逐漸扭曲，時常集體翹課到撞球場、珍珠奶茶店瞎晃。

　　這群特立獨行的青少年來自世界各國，只能以英語溝通，優厚的生活環境，讓他們自覺與眾不同，這些國際學生不僅在裝扮上、頭髮上變花樣，在上海街頭也往往一群二、三十人招搖過市，囂張跋扈，引起路人側目，一言不合即與當地學生或美國學校、國際學校的學生大打出手，儼然形成一幫勢力。

　　這群國際學生隨著父母周遊列國，優點是具有國際觀、見多識廣，壞處是這些青少年也同時沉澱了不少各地的壞習慣，「其中，最壞的就是拿台灣護照，在美國待過的小留學生。」陳彬心有所感的指出，有一位台商的小留學生在上海拿刀子捅人，闖下大禍，連夜被送走，後來送到中共軍隊管教，軍隊也管不了而請家長另請高明。

　　身為家長的台商、港商有些在上海開火鍋店、ＫＴＶ、三溫暖，甚至有「美眉」陪酒的酒店，國際學校的學生放學後時常呼朋引伴，十幾輛計程車一招就到自己的店中擺闊，輪流做東，遇到耶誕節、萬聖節等西洋大節日，這些作風洋派的高中生，還會包下波特曼等五星級大飯店的宴會廳狂歡，奢華的程度令人咋舌。

　　轎車接送出遊、保鑣隨行保護 家長的縱容、溺愛是行為偏差主因

　　學生家長的縱容、溺愛也是造成這些學生，行為、價值偏差的重要原因。陳彬就指出，有家長為顯示派頭，兒子假日約同學去玩還有「黑頭」凱迪拉克轎車接送，去到比較複雜的地方如Pub、舞廳，還有數名保鑣隨行保護，甚至包下半家店狂歡，排場只有電影中的場景可以比擬。

　　在這個大染缸下，陳彬的兒子翹課、抽菸、與同學鬥毆、不交作業等樣樣都來，陳彬幾乎每個月都要到學校與校長、老師、兒子舉行「四方會談」，「那段時間他是大過不犯、小錯不斷，悔過書是寫得厚厚一疊。」陳彬無奈的指出。

　　考上大學後功課跟不上，致留級、退學回台後只好以國中肄業的學歷入伍當兵

　　陳有恆在上海中學國際部畢業後，參加港澳台大學聯招，順利考入上海師範大學資訊工程系，但是，他遇到一些台灣學生常遇到的問題，就是大陸的大學功課繁重，一學期的書單多達六十幾本，老師功課逼得很緊，大、小考、隨堂考試不斷，本來就功課不太好的陳有恆第一年就留級，第二年因頂撞師長，而自動退學。

　　陳有恆的護照在十八歲以後就失效，二○ ○○年底，只好先回台灣當兵再做打算，但是，陳彬在幫兒子辦理高中學歷認證時，卻遇到一項意想不到的問題，由於台灣遲遲不採認大陸大學以上學歷，大陸檯面下即以不公證台商子弟的大陸高中學歷做為杯葛，幾經奔走後，陳彬父子衝不破兩岸的政治藩籬。陳有恆只好以國中肄業的學歷入伍當兵，現在正在金門當伙房兵數饅頭。

　　對於這種奇特、曲折的子女教育歷程，陳彬自嘆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陳彬以過來人的身分提出建議，「台商在大陸投資失敗還可東山再起，子女的教育卻是不能重來的，」將孩子送到大陸讀書，尤其是國中、高中階段，要加倍用心，不要太寵愛小孩子，讓他與當地人平等相處，「體驗真實的競爭環境。」他語重心長的說。

　　台南師範大學特殊教育系副教授李芃娟強調，人在成長過程中，家庭的支持很重要，這種支持，不只是經濟層面，還包括生活上的親情和溫暖，當小孩有偏差行為，如果父母沒有針對其偏差行為加以修正，只是將小孩送到所謂的貴族學校，給最好的物質環境，並不能解決問題。

　　李芃娟說，很多被送到國外的小留學生，沒有親人在身旁，遇到事情，缺乏家庭的支持，即會提前進入同儕世界，很容易受到朋友的影響，若是他結交的朋友，都重視物質享受，即會養成重視物慾的價值觀。很多父母認為要給小孩最好的物質環境，讓小孩念名校、穿名牌、開名車，事實上，這對小孩的成長，未必是好的。、穿名牌、開名車，事實上，這對小孩的成長，未必是好的。

　　原載商業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