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貓纜停駛到內湖捷運出包，台北市長郝龍斌就如同翻不出總統馬英九手掌心的孫悟空，更被迫吞下馬市長「政績不會錯」的藥，讓馬郝關係糾結難解。
要說台北市前現任市長的關係如何，無論是馬或郝方面的核心人士都回答「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大問題」，但若論實質關係，應該就大有問題。去年貓纜塔柱出狀況停駛先結下梁子，日前內湖捷運頻出包，則加深兩人心結。
馬總統一遇市政問題就會「馬市長上身」，貓纜停駛，他恨不得親上火線指揮，但基於職權不能管太多，卻忍不住派出打擊手北市府前工務局長李四川力陳，貓纜停駛是因郝團隊「救災不力」，工程絕沒問題。
但這回內捷凸槌，馬總統終於受不了，本刊獨家獲知，馬總統親自口述，要求捷運局長常岐德整理出十大項「內湖捷運爭議Ｑ＆Ａ」，寫成說帖，並指示郝市府口徑一致，按帖發言。
和馬英九接近的民代直言，馬郝心結，內捷問題只是再添一樁，因為馬總統競選黨主席下鄉時，還拚命替內捷說話。以他們對馬總統的了解，如果馬對內湖線沒信心，就不會一直公開提；至於馬英九的信心何來？答案是他最信任的前後兩任捷運局長范良銹和常岐德。
貓纜心結難化解
無論是市長任內到總統，馬英九只要聽到捷運有問題，就會很直接拿手機打給常局長，常岐德當然也是詳細向總統提報。單是內捷，總統就和局長對話多次；參選黨主席時，還不忘一直替內捷消毒，畢竟這是他八年市長任內的重要政績。
為了能好好掌握捷運情況，馬總統再度派出公共工程委員會主委，也是馬市長任內捷運局長之一的范良銹，負責召集協調會報，當然是希望內湖線的問題能及早解決，否則馬市長還是會不斷被牽連。對內捷問題，馬英九方面對郝市府的評價是「應變不當、對外說明不清」。
至於貓纜停駛所結下的梁子，恐怕就不是時間能夠化解。賴素如和林奕華兩位議員都說，馬方面的定調，從前工務局長李四川，到前市府副市長歐晉德，說法一致，都是郝團隊「救災不力」；在風災土石下滑當下，Ｔ十六柱子一直沒有立即搶修，才會讓災害擴大，也讓問題愈滾愈大。
但是，貓纜的塔柱測試報告出狀況是事實，卻硬要郝市府吞下「救災不力」責任。
李四川槓上市府
據知情人士透露，最關鍵的一次，是行政院公共工程委員會主委范良銹主持協調會報，主要討論貓纜事件，沒想到，以前市府局長身分出席會議的李四川，在會中當場摃上現任市府代表，直指是市府救災不力，貓纜工程沒問題，讓郝市府一直無法吞下這口氣；因為大家心知肚明，那根出狀況的Ｔ十六，就是從李四川手中發包出去。
郝團隊乾脆一一清查，才發現原來Ｔ十六的土質監測報告，根本張冠李戴，馬上把全案送辦。一位官員說：「該是誰的責任，就讓檢調去查清楚吧！」
送法辦的用意，很明確反映郝龍斌的想法，就是馬英九當市長，從規畫到發包的過程是有問題的，不能在出事後，就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另外，決定把Ｔ十六的柱子，再另外移到其他點，除了離民宅較遠外，主要的目的，也是告訴馬英九，當初的選址確實有誤。
馬郝之間這樣一來一往，能說沒事嗎？
內捷停擺誰扛責
郝龍斌對內湖捷運選擇道歉，因為根據過往經驗，任何一條捷運新運轉初期，一定都會遇到不少狀況，當運轉一段時間、問題一步步改善，應不至於有太大問題。
十三年前木柵線捷運成劫運的通車陰影，間接成了陳水扁連任市長失敗的原因之一；現在的內湖線問題，雖然還看不到是否致使郝龍斌的北市政績畫上一個×，但遲早得推出一個人扛起責任。該負責的，是急著履行通車承諾的郝市長？當初最後批准內湖線捷運規畫的「馬市長」？抑或是曾直批統包商工信工程是「爛廠商」、日後應排除工信工程參與後續捷運標案的常岐德？
錯誤資訊直指范
關注台北捷運問題長達十年的市議員王浩，直指在馬市府團隊時期，擔任捷運局長的范良銹，應該負最大的責任，「為何提供錯誤的資訊給市長，讓市長做出有問題的政策，他有必要出面說清楚。」
在陳水扁擔任市長時，范良銹被拔擢升任捷運副局長。在前局長江耀宗隨扁被招入閣後，北市捷運局長的位子便一直懸缺，由范代理局長職。接任市長的馬英九，直到二○○一年初，才將之真除正式任捷運局長。
范良銹在局長任內最大的政績，就是經手發包如內湖線、新莊蘆洲線等捷運採購案達上千億元。但當時捷運局報請市府核定的內湖線高架段發包方式，卻是採用在台北捷運各標案中，前所未見的土木包機電之統包方式發包，將站總工程五十五％的機電系統標，併入四十五％土建標，且以土建廠為主承包商領標。
系統整合淪實驗
如此「小繩牽大牛」的標案，讓不少具國際經驗的外國機電系統廠商，因不熟悉土木工程而未參與標案，最後由沒有捷運機電系統經驗的工信工程得標。工信並找來無整合不同機電系統經驗的加拿大廠商龐巴迪，負責內湖線的機電工程、電聯車製造，並整合與之具不同專利權的法商馬特拉系統（即木柵線）。
這個注定致使內湖線淪為「系統整合實驗」的標案設計，說穿了就是「范局長」任內留下的爛攤子。
其實范良銹為人處事算少有爭議，但他在「馬市長」成為「馬總統」後，被延攬入閣擔任公共工程會主委時，卻因主張成立合約爭議調解委員會機制，被向來訴求應強制仲裁的營造公會視為公敵，還罕見地被公會登報點名要求撤換。
另外，就是在博愛特區申請建造豪宅案過關的元大「一品苑」，據悉也是在范任市府副祕書長時通過。且當時在一場各相關單位的協調會中，范被認為贊成一品苑蓋在特區，也因此讓部分黨內人士，對范產生疑慮。
范良銹：內湖線統包不是特例
 | | 本刊獨家獲知「內湖捷運爭議Q&A」其實是馬英九親自口述，由常岐德整理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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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捷運局有10多年資歷、也曾在負責經營的捷運公司待了7年的范良銹，對內湖線「土建包機電」的統包發包，強調「絕非特例」，而是為避免機電系統商亂抬高價。范良銹並舉例，「已通車的中和線及板橋－土城線，也都是統包。」當時承包土城線的大陸工程，有了經驗及整合能力後，還到馬德里去承包其捷運系統建造。
范良銹對外界以訛傳訛，且「不尊重專業」的指控，直批是「胡扯」。他也說明，當初參與內湖線的規畫，有很多專業人士，「捷運局的《發包策略報告》中，也都有非常詳細的分析。」其中涉及的許多專業問題，不是一、兩句指控或澄清，就能解釋清楚的。
至於一品苑，范良銹激動地澄清，這根本不在其職權範圍，當時他更沒聽過該建案申請要蓋在特區的任何相關事宜。北市建案之主管機關是工務局轄下的建管處，他從來就沒提出過贊成或不贊成等意見。
馬英九口述「內湖捷運Q&A」
眼見內捷問題一發不可收拾，馬英九為力挺自己的政績，雖然不適宜，仍口述、再由常岐德整理了一份「內湖捷運Q&A」說帖，交給北市府，要求發言的一致性。
說帖內容洋洋灑灑共12頁，先提出外界最質疑的10大爭議，再逐一說清楚、講明白。節錄部分內容如下：
爭議包括：1.內湖線設計為何採少數廠商才擁有專利的中運量系統？2.為何捨地下就高架？3.何以改採龐巴迪系統？4.採土建商領標，再由廠商自行尋找機電業者，是否導致「零經驗」的工信工程得標，並採用無生產膠輪電聯車經驗的龐巴迪系統？等10項。
不過10項裡，單是與馬英九有直接關聯的爭議就有4項，像第5項馬前市長執意改為中運量、高架化是否造成預算追加至600億元的原因？6.增加松山站票價貴了5元，是否罔顧內湖區民眾權益？9.內湖線狀況連連，是否係因幫馬前市長拚政績，以致工程品質出問題？及10.內湖線狀況一出，郝市長便出面道歉，但對外界將矛頭指向前市府規畫設計不當，郝團隊似未能清楚說明，是否為與馬前市長刻意切割的做法？
顯見馬英九十分在意外界對他任內所做決策，及他與郝市府關係的看法。
而每個爭議點都以1頁篇幅解釋，如內捷採中運量是因木柵線已採中運量系統，基於使用者便利性、系統相容性等因素，木柵延伸（內湖）線仍應採中運量，且經行政院核定在案。
又以土建商領標，乃中運量系統均有專屬控制技術，有意競標廠商不多，但土建商多且具較強競標力，故將土建及機電工程一併公開招標，並由土建商自行選擇機電分包商。而龐巴迪目前採用膠輪電聯車在歐美及新加坡地區均有營運經驗，獲極佳評價，並非無生產膠輪電聯車經驗。
再者CBTC系統在世界軌道運輸是非常成熟的技術。另為確保號誌系統無線通訊設計，不致受電磁波干擾，內捷請工研院進行系統穩定性及安全性驗證，均符合規定。
龐巴迪套牢馬英九
 | | 台中市準備興建捷運，要向台北市取經，但會不會搞成「內劫」第二？考驗胡志強（右）和郝龍斌（左）2位市長的智慧。（黃國書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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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湖捷運大凸槌，郝市府顏面掃地。其實，業界早已料到，內捷必成爛攤子，因從招標階段，就有廠商向市府和捷運局提出各項疑慮，卻都不被採納；加上為搶食大餅，各方角力不斷，有土洋廠商聯手搶標，有為賺佣金的軍火商插花、市府高層護航、情報頭子介入施壓，一場荒腔走板的大戲在台面下演得如火如荼，最終端出的就是令人瞠目結舌的內湖「劫運」。
內捷從規畫、招標、發包到興建期，質疑聲浪就沒斷過。不分藍、綠皆有市議員認為不該做中運量、高架化，得標的工信工程找的機電廠商龐巴迪無興建膠輪捷運經驗，擔憂無人駕駛的安全性等。不過，當時的北市府和捷運局永遠是「你講你的、我做我的」態度，議員就像一拳打在棉花裡，使不上力。
民進黨中央只好在內捷通車、狀況百出後，成立弊案追緝小組，期能亡羊補牢。有民代諷刺地說，內捷沒弊案，講出來連鬼都不信。
其他業者更直言，現在已非多久時間才能把它整理到不再有狀況，而是能救多少是多少的問題。熟悉內情的人透露，最離譜的還不在此，是台中市政府委託捷運局辦理烏日北屯線的興建，捷運局正一步步準備把內捷的「龐巴迪經驗」移植到台中。幸好內捷出包，否則台中市不就成了下一個白老鼠。
花六百億弊端重重
熟知內幕的業者氣憤說，花了近六百億元，搞出一條擠得要死，動不動就斷電，還不時會危及人命的捷運，實在很誇張。可是這一切，在業界卻是早知道的事。他表示，而且在當初投標前，不只一個廠商向北市府和捷運局反映，設限太多，建造時間過短等問題，都沒用。
二○○二年底內捷公開招標，當時由於是採土建加機電的統包方式，至少十幾家國內外知名營建和機電廠商，包括榮民工程、工信工程、大陸工程、中鼎工程等國內排名前十大的營造公司，以及德國西門子、法國阿爾斯通、加拿大龐巴迪等國際機電設備商，無不展開合縱連橫，摩拳擦掌準備爭食這塊大餅。
但有興趣的廠商發現，捷運局設下的條件過於嚴苛，根本做不到。如內捷興建通車乃至整合木柵線期間，木柵線營運不得停止；東湖複雜的管線遷移需在規定防汛期完成；甚至有意參與的日本大成建設更直指，高架工程要在三年內完工，是不可能的任務。
據了解，肉雖肥美，但廠商們基於維護商譽，忍痛紛打退堂鼓。誰知，事情發展卻出乎大家意料之外，捷運局規定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套。有業者大罵，如果知道能追加百億元預算、展延工期、木柵線營運可停，「誰會退，當然是搶到底啊！」
廠商人脈直通高層
 | | 針對內捷屢出狀況，台北市議員顏聖冠（左二）、洪健益（左四）聯袂到特偵組告發馬英九涉嫌瀆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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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許多廠商放棄，第一次招標流標後，第二次僅長鴻、中華、達欣、工信四家投標，後由工信以三百二十八億六千多萬元標到內湖線高架段與機電工程。
熟悉內情的人指出，弔詭的是其中工信、達欣、中華三家搭配的機電系統商都是龐巴迪，頗啟人疑竇。另外，先前有北市議員質疑軍火商「來福」介入內捷工程，其實，「來福」就是龐巴迪在台灣的代理商。
捷運局是和工信簽約，自然可以一推二五六。但業界都曉得，來福的人脈四通八達，還可直通府會高層，據了解，之前某市府高層曾收受來福的顧問費，即遭外界批評，明是研究費，暗的就是協助運作內捷工程。
當時業界議論，土建帶機電的統包方式，而非土建機電聯合承攬，讓一家機電商得以隱身在數家營造商之後，再設下令其他廠商知難而退的限制，難保不是為了特定對象量身訂做。
低價搶標追加預算
而來福深知台灣政治的變通之術，龐巴迪才敢放膽搶下內捷標案。果不期然，兩度順利追加預算，讓三百多億元的經費暴增至近六百億元，工期延宕也沒事，部分市議員雖氣得跳腳，質疑市府、捷運局涉嫌圖利廠商，卻也莫可奈何。
且龐巴迪雖是國際大廠，不過，在世界軌道工程中是以鐵輪電聯車為強項，沒有台灣膠輪電聯車系統經驗；工信也沒建過捷運，形同兩個菜鳥包下大工程，簡直是在開台北市民玩笑。
一名業者指出，姑且不論內湖線和木柵線，新舊整合的困難度，先講無人駕駛，全世界的無人駕駛列車，大部分仍配有駕駛員，維護安全，不是像內捷「真的」沒人。之前內捷斷電故障，大批民眾倉皇走高架軌道逃生，就是沒配駕駛員的後果。
圖利廠商量身打造
另外，龐巴迪使用無線電控制號制系統即所謂的ＣＢＴＣ，確實是未來的趨勢，但全球擁有最先進技術的廠商是達利思公司。龐巴迪在馬來西亞吉隆坡所興建的捷運，便是使用達利思的ＣＢＴＣ。
據了解，龐巴迪本身也自行研發ＣＢＴＣ，未料，處女秀就用在內捷，擺明把台北市民當白老鼠，現在狀況頻傳，看了讓人心驚膽戰，根本是拿人命做實驗。
但內捷已生米煮成熟飯，台北市民罵翻天，還是得搭。諷刺的是，在此之前，捷運局還計畫將內捷的「龐巴迪經驗」，南輸台中。
台北的捷運系統便利，讓各地民眾羨慕不已，台中市府為順應民情，也想歸畫一條捷運。初始委託高鐵局辦理，高鐵局後因人才、技術問題作罷，台中市府轉而委託台北捷運局。
據指出，在高鐵局辦理階段，規畫車輛系統採鋼輪鋼軌；去年十一月捷運局接手，第一件事就是建議採不限制系統型式，意即鋼輪、膠輪都可，不予設限。台中市府則同意捷運局建議。
未料，捷運局在今年，以若不限制系統型式，擔心參與招標廠商會良莠不齊，且鋼輪鋼軌噪音過大等理由，試圖說服台中市府改採無人駕駛的膠輪、鋼性路面系統，有為特定廠商「量身打造」之嫌。
據了解，由於符合條件的只有龐巴迪，將內捷經驗輸入中台灣的意圖明顯。不過，聰明的台中市府回函，認為捷運局辦理的台北環狀線並未限制車輛系統，噪音部分可訂下嚴格規範等，讓捷運局踢了個大鐵板。
眼見內捷慘況，台中市府恐暗自慶幸，沒成為第二隻白老鼠，在台北上演的「劫運」大戲，暫時不會一路搬演到中台灣，惹民怨、招笑柄。
從內捷「龐巴迪經驗」浮現的輪廓顯示，這是馬、郝等歷任台北市府的重大公共工程爭議，其中疑雲重重，有無「內神通外鬼」問題，值得相關單位深入調查。
捷運局：一切公開透明
內湖捷運興建過程，傳出情報頭子和軍火商都介入其中，才會搞得今天如此灰頭土臉的局面。台北市政府副祕書長譚國光則表示，內湖捷運從頭到尾，都是公開透明作業，依照相關規定行事，沒有任何不法。
至於龐巴迪在台灣的代理商「來福」，其實是知名的軍火商，譚國光說，工信工程是得標廠商，雙方在執行合約的內容裡，並沒有指定配合廠商，完全由工信工程決定。「工信要找龐巴迪或是另一家，市府無權置喙，有沒有軍火商參與其中，市府也管不到。」
當初內湖捷運招標，究竟有無針對工信工程「量身打造」，設下嚴苛的條件，逼使其他廠商知難而退？譚國光表示，內湖捷運每項工程，都是透過政府採購法公開招標；就算是工期延長、追加預算，也都是依照法令辦理。
另外，譚國光也說，捷運局的確是接受台中市政府的委託，負責規畫台中捷運。不過，要不要把「內湖捷運、龐巴迪經驗」複製到台中？他委婉表示，捷運局只負責規劃，最後要採用什麼系統，台中市政府也是要透過採購法公開招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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