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怨的恕，說謊罷了。』

在魯迅先生的《風箏》一文中，曾經提到了這樣一句令我困惑的話。


所謂『恕』，我以為是寬恕諒解的意思。
文中提到，作者希望弟弟能笑著說，『我可是毫不怪你呵。』
他期望著能得到他的寬恕，卸下負在背上多年的愧疚。但當弟弟只是驚異的笑著說，『有過這樣的事麼？』魯迅先生的心瞬間像是被宣判了無期徒刑，『只得沉重著』。
弟弟的全然忘卻，毫無怨恨，反無寬恕可言。因為在魯迅先生看來，『無怨的恕，說謊罷了。』


但我感到疑惑的是，如果無怨的恕是說謊，那麼假如他的弟弟真的輕鬆的說了，『我可是毫不怪你呵。』是不是也是說謊呢？因為這個『恕』若是真心的寬恕，真心的毫不怪罪，那不就是『無怨』了嗎？不也是『說謊罷了』嗎？又或者弟弟即使心中仍有著芥蒂，但還是說自己一點也不怪哥哥，那又是說謊了呀！


經過幾天的思考後，我的一點想法是這樣的，魯迅先生所指的『無怨的恕』其中所指的『怨』，大概不是只現在的懷恨在心，而是指當年么弟遭他粗蠻的欺侮卻無力反抗的怨恨。只要是弟弟還記得當年的心情，那麼魯迅先生今日的道歉和彌補就有了意義。可問題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弟弟早已全然不記得這回事了！既然已經忘卻了那種不平不滿的心情，又何來的『恕』可言呢？他根本不記得曾經怨恨過，不記得哥哥曾經犯錯，叫他要如何寬恕？又要寬恕誰呢？
連為什麼要寬恕他都忘了，這樣的恕，是不具任何意義的。只是如客套話般的空泛罷了！
『說謊』這詞，是用得很真切的。
『恕』的前提，是必須得怨恨過的啊！遺忘了曾經怨恨過，在我看來就近似於根本就不曾怨恨過了吧！畢竟在弟弟記憶中的生命歷程裡，這件憾事是不曾發生過的吶！
這也是魯迅先生會覺得無限期的愧疚的原因吧！
當年怨恨他的那個男孩早已消逝在時空的洪流裡，再也找不到了。他的自責、愧疚、歉意，以及一切視著彌補的行為都失去了目標！永遠都不可能再作用了！他還能希求什麼呢？這樣的痛苦只得自己受著，背著。這一生怕是根本沒有輕鬆的可能了！


弟弟遺忘後的似寬容的坦然，反是宣判了他哥哥最嚴厲的懲罰！


無怪魯迅先生在異地的天空中撞見故鄉的春天會是驚異又悲哀的！這本該是令人又驚又喜的，但那飄揚的風箏，卻是一遍又一遍的強迫著他回到童年那糊塗的一幕啊！這樣的煎熬、這樣的折磨，是沒有期限的。
弟弟的忘卻造成哥哥一生的愧疚，恰似這故鄉的春天卻刮著這樣令他膽寒的風一般！
看似寬容的，卻正是最嚴酷的表徵。
這篇文章環繞著我的，是這樣諷刺的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