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旋轉步,交換步.....」
楊墀寫過一首詩,關於舞蹈。
當年我幾乎可以完全不必看著紙張而背誦出整首詩,但時光使之斑駁,如今我只能在記憶的石牆上看到幾個留下的,隨光影閃動的字詞。
有時候我認為,那些過去存在過的事並未消失,縱使它們已隨逐漸衰微的軀體而變得淡薄甚至遭到遺忘,但同時它們卻也自記憶者的生命曲線中脫離而出,獨立滑向自己的軌道,進入集體的意識中,和所有類似的感覺團聚與融合。
我不再記得這首詩的原貌,但這首詩自始至終地影響我,每次我經過那些跳舞的人群,就會想起他所寫的旋轉步與交換步,它已經成為我對舞蹈的一種理解方式,而且以一種更延展的形式存在著.....
有一次輪到我編輯詩訊,我寫信向楊墀邀稿。
楊墀寄來一封信,一封很特別的信。 他以毛筆字將詩寫在信封背後。
如果有人收過楊墀的信,就會同意我說的,楊墀的毛筆字獨樹一格,每一個字都像一張色彩斑斕的旗幟,在平板的紙張上飄動著屬於東方特有的浪漫情懷。
尤其是他所寫的「的」這個字,我不曾看過有人將「的」寫成那樣的圖形,後來我學了起來,現在我寫的「的」和楊墀是很相似的。
他用自己特殊的語調,將容格(Carl Gustav Jung)的名字唸成「楊格」。那時候台灣幾乎所有的翻譯版本都是「容格」或「榮格」,他說楊格才是更貼近那個發音的,多年後我在中國簡體字的書籍裡,也看見有人將這位摘面具的人,翻譯成「楊格」。
不過當年我覺得好笑的是,為什麼我欣賞的人,大部分都姓「楊」? 最愛的詩人是「楊牧」,有位薔薇學派的詩人叫「楊澤」,社裡有個好詩人叫「楊墀」,連我最喜愛的心理學者,都改名叫做「楊格」了,那時我認真地想著,是不是自己也該取個楊什麼的筆名?
很多年前,我們去過一家以播放古典音樂為主的咖啡廳吃晚餐。業主是一位老師,開咖啡廳是為了與人分享他喜愛的音樂。
楊墀和柳屏對古典音樂的涉略是既廣又深的。他們兩個人半開玩笑地玩著一種遊戲,當一首新的曲樂響起,各自以30秒內的聽覺內容推測古典音樂的演奏版本,而每次,他們都準確無比地聽出曲名,或由哪位指揮大師所帶領的樂團所演奏,有時甚至連哪一年的版本,都正確無誤。(版本比較這一項,有可能是我將柳屏的記憶混淆了,不是那麼確定。)
東方與西方,同時在他的身上得到完美的混和與協調。
多年後我再度閱讀著他的詩,有著熟悉溫暖的感動。我想,當我在他的詩句後留言,說能再閱讀著他的詩是一種幸福時,他或許有股驚愕之感,因為他並不知道,他曾經留在別人腦海裡那些溫和的印象。
我可以瞭解在這次尋訪過去的歷程裡,小貓所遭遇的挫折與退卻,以及細膩溫柔的楊墀給予她的適切安慰,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像一股不知名的香,陪伴在孤獨者散步的路徑上,你可以在眼淚中,嚐到它的味道.....
下午,在一股又一股的喧嘩聲中凌亂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