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陵詩社成員當中,年齡較虛長幾歲者,大概是鄧啟賢、子涯、晉立。晉立是後來加入的,遠從彰化而來,令人有些動容。大抵上,鄧啟賢有些霸氣,子涯有軍人子弟的肅穆,晉立則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晉立是讀台北工專的,但文思充滿古典中國的意象,不太容易令人兜起來,尤其,我認識他的時候,印象都是軍人的裝束。
晉立善於言談,尤其是生活的瑣事,經過他的舌燦蓮花,往往成為笑料的所在。而我跟晉立較進一步的相處,往往都跟風雨有關。那一年韋恩颱風來襲前夕,在長榮路小貓的租處,我、柳屏、晉立、小貓、咩咩,一直笑鬧到了午夜。外面風雨大作,但室內卻溫暖得可以。
還有一次,不知是誰的提議,幾個詩友相約到雲林斗六附近的某個山中一遊。本來周秀菁要作為嚮導,但不知何故,無法前行,幾個詩友便天真地採取了「無因行動」,去了再說。到了斗六,決定該晚租帳棚到山中夜宿,便前往登山用品社。當時同樣天候有異,老闆不願出租帳棚,深怕遇到大雨,潮濕的帳棚會成為他們後續處理的負擔。當時大家再三保證,遇到下雨,一定不會夜宿帳棚,還跟老闆折騰了許久。但到了山中事與願違,在無處投宿的情形下,真的夜宿帳棚,也造成了帳棚的損失。我還記得第二天老闆娘收到帳棚時,氣急敗壞的河東獅吼。最年長的晉立直哈腰稱是,柳屏也頻頻打躬作揖,其餘人士亦口頭表達無上的歉意。結局是,老闆方面自認倒楣,得等到雨過天晴,再收拾殘局。諸位向來標榜高風亮節的年少詩友們,則如同亞當夏娃被逐出樂園,羞愧無法自已。
雖說風雨中的夜宿帶來諸多不便,但當晚,晉立與柳屏仍顯得興奮無比,一直聊到很晚。帳棚的外緣滴著水滴,我還記得,晉立體貼地躺在外緣,兩隻手臂極力內縮,好讓他人有多餘的平躺位置。晉立的細膩在此可見一般,無怪乎憶雯在有限的相處裡,都還記得他的種種體貼。
五陵漸次熄燈後,唯一在詩壇上有持續動作的,恐怕只有晉立一人。當年台南出身的五陵詩友,或許基於革命情感的認同,並未有向外擴張的企圖。但晉立的活動原本就南北往來,台南聚會的頻率縮減,並未影響他在北台灣的活動。晉立是聰明的人,深知文壇的發光必得在都會的群聚所在,但當時五陵的地域歸屬性過強,且缺乏與北部文壇融通的契機,更重要的是,缺乏一位精神上的導師,因此,才會逐漸消散。晉立似乎曾經有過這種統馭的企圖,但可能礙於五陵正統的「血統」身分的缺乏,因此沒有格外積極。這對五陵的後續發展,可能是較為可惜的。
風雨中的航行最是特別。我對晉立的印象,因著風雨的濕濡,而更顯得濃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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