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陵年少當中，鄧啟賢算是第一代的元老級人物。由於年紀虛長幾歲，有幾分大哥的樣貌。

印象當中，鄧啟賢的詩作最早受到紀弦的啟發，而他愛詩成性，特別是詩集的收藏，可能是詩社當中數量最豐的，而且好惡不拒。我個人收藏的，多半是對自己寫作較具啟發的詩集，至於較少經手者，往往束諸高閣。鄧啟賢則經常詢問詩友的收藏，並廣為交換。記得有一回，他不知如何得知我手中有一本羅青的《吃西瓜的方法》，想盡辦法動之以情。本來羅青的詩集當時我已有完整系列，但見他如此熱情，也就予以割捨了。當時心中還不免竊笑，再重新劃撥一本，不就了得？只是多年了，我也未曾重新劃撥，而當初他交換與我的詩集，我也無甚感覺。

大抵，一個詩社的運籌帷幄，實需要多方挹注。黃遷的退社是一大挑戰，因其餘眾人礙於靦腆身分，多不敢一力承擔。鄧啟賢當時已就業，憑著對詩的喜好，數度自掏腰包，加上五陵年少在《南市青年》稿酬的義務供養，竟也撐起了一方風景。我還記得一回討論出刊前夕，鄧啟賢風塵僕僕，下班後即趕來商議，口中還刁著煙，言談間，不外乎出刊預算的窘境，個別籌措金額的種種…。

這些少年時代的往事，由一群普羅階級的少年的稚嫩所精心雕琢的果實，在缺乏一強有力的領導中心的，集體共治的體制下，最缺乏的，恐怕是對媒體的了解，對於市場通路的開闢，對文化生產模式的設定。而這些，恐怕非得受過學院訓練，或面臨生態的洗禮，才能有所斬獲。我曾深刻地看過鄧啟賢的憂心，但他共事的小弟小妹，卻無法協助他解決資金的來源。文化生產的領域，向來是一經濟報酬匱乏，而象徵性價值巨大的領域，此一道理五陵少年都懂。但現實的壓力，詩，終究還是成為五陵少年追求「聖化」(sanctification)過程的驛站。

我為鄧啟賢的努力擊掌，多年後，當我再度閱讀到他遠在異鄉的詩心，不免感動萬分。異鄉總是異鄉，也許天空更藍一些，也許他不再吟哦紀弦，但我依稀記得他嘴裡吐出的雲霧，在一方小小的鏡架之前，高亢著詩的音節…。

昨天檢視了一下書架上的詩集，看到一本周夢蝶的「還魂草」
我記得那是啟賢給我的書。

翻開扉頁，並沒有他的簽名，但我確定，那是他給我的書。
二十年前，這是一本絕版書。那時候我好喜歡周夢蝶，但坊間卻找不到那本還魂草。
有一天，他打電話來，問我要不要，他正好有一本，可以給我。

我收下了那本泛黃卻依舊潔淨的書，像個寶貝一樣，珍藏到現在。
後來遇到了另一個成大中文系的女孩，她也喜歡周夢蝶的詩，於是我將詩集整本影印給她，她也當成寶貝一樣的，收下那本書籍。
之後，她再將這詩集輸入電腦，郵寄分享給幾位同樣熱愛文學的好友。

我覺得生命中這樣的事情是很有趣的，我在無意間，接受著別人給我的影響，然後再將這影響傳遞給另一個別人。
我們都因此在思維上有著相同的聯繫與共鳴。而這一切，起始於一個男人多年前的善意。

除了還魂草，啟賢當年還給我另一個東西。
那是他從金門退役前，請人代刻的石頭藏書章，上面以藝術字體篆刻著「憶雯藏書」
之後，我總不忘在每本新購書籍的空白扉頁上，蓋上這個堅實而美麗的，永恆印記。

啟賢是很溫柔的，他總是善待每一位社裡的成員，只是當年我從沒有好好地領略過。
那時候的我，只會逃避問題，而不去正視他的強硬態度背後，其實是某種善意的激勵。

我一直是驕傲的，而驕傲，也一直在蒙蔽我的眼睛。

                                                             寫於下午。摩斯漢堡樓上
                                                             窗外有不歇的人潮，來來去去。

驚鴻一瞥,神秘加三級的老鄧

這會兒您準備好交"後五陵簡歷"了沒?

貓，請不要為我打廣告，我在他處，不在那裡。

那個部落的存在只是因為，加入五陵城市而被城邦自動配給的，我並不用心經營。

過去幾年，應該說是十幾年了，有多次和老鄧(不太習慣這樣的稱呼)見面的機會，較特別的有幾回:

有一年春節，我去到雲林，想就近訪視詩友徐雁影(不知現在雁影如何了?)，電話敲過去，你爽快的就從台南摩拖過來。然後在四湖鄉的冷夜裡，我們做了些文藝青年才會做的事，...。應該通宵了吧，三個大男人嗑花生、喝酒，話匣子一開，一點也不輸給女性同胞，...。

那段自雁影家出來，往返萬有紙廠馬路上接你的晚夜，竟是每回出差台南時，經常出現且歷歷在目的景象。--只是，當時不知道話別後，回台南的路上，機車有沒有也騎到沒了油就是?

當然，中間還有幾次，也都是出差台南，順道探望，時間很短但並不覺得倉促...。

千禧年前那次，偕詩人方飛白到府造訪，我記得抵達台南時已過黃昏，沒有地址光靠印象，即使在暗中的村子，竟也能讓我找到你家--更高興鄧媽媽竟然說還記得我--然後，你從歸仁趕回來...。

也是那次吧?
隔天還去找了小貓；去到台南最有名的冰菓店吃了冰，...。雖然此刻天涼好個秋，
現在想來，心裡頭仍舊甜甜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