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刻, 陳樹菊女士正於菲律賓接受麥格塞塞獎頒獎,她去菲國的理由是 : 願將五萬美元獎金捐給台東馬偕重症病患,以及台東少棒缺乏經費的孩子們 .. 陳樹菊,毫無疑問是台灣的天使。 )
台東都蘭這處半山腰的綠建築民宿,背倚群山,面朝太平洋藍海;這藍海的左側遠處有一海島在窗前隱約浮現,那就是綠島。五幢獨立的建築置身一處隱密的山腰林地,視野極佳,建物極簡、極美,裡頭基礎家具頗完善,桌椅燈具、鍋碗瓢盆、冰箱烤箱、電鍋火爐,極其整備,唯缺冷氣一物,但有兩具電扇供住客使用。 民宿美其名「來吹涼風 」,起初本存疑慮,甚至有些不以為然,後,漸感盛夏星夜的山林裡,一股股清涼拂面迎來,說不出的暢意。
涼風吹啊吹,由起初在室內保守且游疑地吹,直到走出房門,躺臥在高腳庭院閑靜地吹,此刻誰會想起冷氣機的需求度 ? 有多少年不曾這樣冷靜與冽爽了 ? 這時免不了要讚嘆幾聲民宿主人的好功力,能塑造這等不同一般,且甚為環保節能的幽境,這實在厲害。台東高人所在多有,台東的善人同時不遑多讓。
既是山野荒地,雖房舍裡頭一應俱全,但冰箱幾空無一物,僅有一盒還算香郁的咖啡豆放在裡頭保鮮。那麼今天的晚餐呢 ? 幾大件行李多是衣物雜物之類,除此僅存少許飲水,少許餅乾甜品,少量的雜糧麵包,那真不是一種獎勵吧 ? 尤其在饑腸轆轆的時候。民宿主人郭仔事前建議可往都蘭市區採購,那頭有兩處菜攤 ,有一處便利店;好吧,就算有菜可採,那半夜裡誰來賣菜 ? 況便利店可口鮮食難求,多是些罐頭防腐之物,肯定難輕易就口;所以,衡量一下,乾脆簡單打發一頓 , 此番吹涼、觀星、聽海是重點,於是一行人也就釋然了。
但是明日仍要吃飯吧 ? 雖這綠建築的戶外綠意帆布浴室讓大家玩得很盡興, 但高度的玩耍,高度的饑餓,扁著肚皮更難受,所以領隊的美食家建議一早殺入台東城區,直上傳統市場一次將它購足了,此議眾人欣然同意。於是分配好任務後,乃驅車往南馳去;這一路同樣依山傍海,路廣車稀,濤音隱約能聞, 山澗鳥語隨時清脆悅耳,尤其氣候十分怡人,讓一車的採買客平安順當進入這東南方的小城。
接著尋尋覓覓來到中央市場一帶,都未開始買菜,結果是先找到便利店裡頭先大口喝起了飲品;東部暑熱,暫時冰涼一下不可少。待稍事盡興,美食家乃引著眾人往市場邊緣走去,看看僅是市場邊緣已是一應菜色齊全,只少了部份生鮮肉品之類;眾人走著買著,還未進入市場中心,手裡已提了不少,可見這市場的魅力。 台東哩,中央市場哩, 怎讓人感覺這般親切自然、印象猶深 ? 它的名氣應是不容小覷吧 ? 我這樣忖思著。
美食家享有不提菜的禮遇,所以東看看、西瞅瞅,仔細將市場裡頭的特色研究一番;我們發現這市場建物雖不算大,然五內皆具,應有盡有,攤販待人和氣,菜價多童叟無欺,一片祥和樂利景象, 少了一點兒北部的銅臭氣。我們方才與肉品攤的歐巴桑問起好像常在電視看到這市場的報導,她立時像知道答案,且一臉不以為然似地,指出市場另一頭的某位行善聞人,女善人 – 陳樹菊 。 啊 ! 咱驚呼了一下。 是啊,捐款興學,幫助育幼院童,國際聞名的陳樹菊;此刻眾人像被電到似地,發覺買菜的意義已不再是買菜而已,於是順著人流 ,邊買邊找,希望下一秒鐘就能遇到陳樹菊的菜攤,並與她好好聊上幾句;美食家大概已猜出眾人心思,停頓了幾秒,接著告誡,陳行善向來低調,尤其不願花費在無謂的應酬與陌生交際上,咱若因個人好奇帶來打擾,無疑是對陳的不敬; 所以收拾了相機,收斂起嬉笑,買菜變成一件幾分嚴肅的儀式。
年輕時的陳樹菊 ,據說曾有兩段戀曲
(圖片來自網路資源分享)
我首先發現陳樹菊的背影,痀瘻而直不起腰的身子, 右手指關節蜷曲而腫大,行動倒敏捷效率,菜攤則景然有序,看得出是經過老手有效管理,與一般菜攤的凌亂有別。陳樹菊起初見著這一行陌生買客並不特別好奇,倒是像見着尋常之商機, 兩眼炯炯出神,面露微笑, 一團和氣, 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介紹她的青蔬,清楚傳達,緊抓特點,情真意切, 不贅飾討喜,不逢迎巧利;我這道地的生意人見之真驚訝萬分,以我多年識人經驗,陳樹菊是標準的高級行銷人或百萬業務人之類,她若順利受完教育,豈是偏安市場一隅的人物 ?
她竟能在短短幾分鐘內說服我們達成約八件交易, 雖每件菜類的單價有限,但經由其明確且高超的推介下來,不得不令人佩服其異於一般的能力。這真是一位確實知道任務且任務使命必達的人物,無怪乎會低調做出善舉,日後卻驚天動地 ,為世人所傳頌。
我順手拿起一把小巧的香菜,陳隨即能說出它的特色與來歷,為何香菜個頭特別小、為何香氣特別怡人、為何得賣二十塊錢.. 啊,我豈能失手 ? 當然立馬買下。這把菠菜, 一根一根由她親自挑揀,青綠動人,搖曳生姿,望之十分可口,買下。這菇類,有機農法,自然健康,輕盈生津,並且索價合理,買下 … 。 一晌會兒,在陳樹菊真誠自然的律動節奏下,我們已買下一大袋的蔬菜。
美食家交代不可打擾、不可拍照、一切平常心、順其自然;起初這樹菊大姐真的將我們當成尋常買客,經過幾番互動與菜類介紹,或許大家崇敬的眼神太過彰顯, 或許咱買菜的大氣不致手軟,取菜找錢完畢,這樹菊姐大約是感覺這夥人與本地人的差異,她停頓了一下,與大家像心有靈犀般,溫暖交射了眼神,並由閩語說了句 : 「感恩啦 ! 」 緊接不再贅語,目送大家離去。
今午的菜餚特別美味,自不在話下。
員金蔬菜攤的陳樹菊,行善低調,賣菜功力一流
(圖片來自網路資源分享)
近幾年陳樹菊的名聲太大,善名遠播, 市場同業似漸感壓力,他們或許認為菜販捐巨款行善不算尋常,易造成外界利潤甚豐的誤解,所以聽聞市場同業多不以為然,陳樹菊逐漸被孤立。尤其她每日工作十六小時,比別人早到,比別人晚走, 有同業封她作「市仔長」,午後的身影更是形單影隻,實在難與在外界享有的聲譽同等看待。但這又何妨 ? 陳樹菊行善從來都是目標明確,說到做到,不受外人的眼光影響,知其所當為而為之,聞聲救苦,傾其所有,常常是她的一句話、 一想法,便使命必達。
阿尼色弗兒童之家的呂院長有回去市場買菜,陳樹菊當面表達捐助之意,但不巧被人倒會,手頭拮据,只得回覆暫緩,但一定做到。幾年後,陳真的手捧部份現金,並帶上她的保險承辦人到阿尼色弗兒童之家辦理解約,這樣才湊了一百萬捐出,令在場人士感動不已。另, 陳在兒童之家長期認養三名孤兒,每年定期再捐出三萬六千元台幣,可謂落實其堅定信念與意志。
她的母校台東仁愛國小要蓋圖書館,承辦校友捐款的老師本希望這位大姐捐出五萬元,沒想到陳樹菊一口答應全部處理,校方原先不忍心讓她傾其所有,一直未作回應,後來仍是陳樹菊主動關切,慷慨解囊四百五十萬台幣,母校為表彰其義, 遂命名為「陳樹菊紀念圖書館」。
大概少有人知道她現在的目標是再存一千萬成立基金會,讓窮人可以吃飯,可以去看醫生。 曾於某篇專文見陳樹菊這樣說 : 「人生的道理很好想、很簡單,一件事情做下去,如果覺得很鬱卒,那就是做錯了;如果是今晚很好睡,那就是做對了;不要在意別人怎麼想,那不重要 。」
前年四月底,美國時代雜誌選出二○一○年度最具影響力的百大人物,陳樹菊於「英雄類」上榜。台灣的美國奧斯卡獎名導演李安曾親為陳樹菊寫了一篇賀辭。賀辭裡,他引用陳樹菊的一句話:「錢,要給需要的人才有用。」李安感動之餘如此盛讚:「陳樹菊雖然幾乎捐出一切,但她所樹立的典範,就是給世人最好的禮物。」
二O一O 年,亞洲富比世雜誌選出陳樹菊為亞洲慈善英雄人物。讀者文摘亞洲英雄獎。教育部一等教育文化獎章。
二O一二年七月二十五日,素有東方諾貝爾獎之稱的菲律賓麥格塞塞獎頒給台灣的陳樹菊,宣佈其因長年行善,展現「純粹利他主義 」,乃全部六位得主之一, 國人與有榮焉。
然而,陳樹菊與上回的時代雜誌頒獎典禮一樣,起初不願領獎影響她的菜攤生意, 後因考量麥格塞塞獎金五萬美元可捐給台東馬偕醫院與台東少棒隊,幫助重症病患、訓練經費,於是不辭辛苦,在天秤颱風調轉台灣前夕仍奔赴菲國領獎。陳樹菊無疑是翩翩飛臨台灣凡間的天使, 與台灣的政客、罪人們有著天壤之別。
一時間,各路識與未識的地方與中央政要、 政客齊聚她這個小小的員金蔬菜攤, 有政客要為她安排媒體經紀,甚者,有政客要為她蓋起一座以她為名的大橋,低調行善的陳樹菊立時成了替各路權貴加分博取美名的寶貝,賀辭賀匾不在話下。
但是這一切突如其來、耀眼奪目的美譽,陳樹菊會特別開心麼 ? 恰恰在陳樹菊的眼中是「沒什麼重要的」。陳樹菊說了 : 「知足才會快樂 ,不知足, 全世界給你也不快樂。」 她出身貧苦,母難產無錢繳醫而病故,弟臥病缺足夠療金亦逝,至今未嫁,但圖書館與育幼院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們。她雖身體有恙,但知足常樂,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她則是涼飯熱開水加麵筋,不改其樂。
這就是台灣民間的天使 -- 陳樹菊。
看多了孳生在社會與議堂、廟堂的惡魔們,我們當然更要珍惜天使。
Roberta Flack / 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 your fa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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