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The Fragile Superpower

Susan L. Shi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0.     前言

我沒有讀過《中國︰隱憂重重的超強》這本書(下稱《超強》)。在chocola網友提及《中國︰脆弱的強權》(?)前，我並沒有注意到這本書。前兩天看到一篇討論中國是否算得上「超強」的文章，它也引述了Shirk教授的看法及提到她這本大作。我上網搜尋和瀏覽了一下。在此略為討論《超強》一書。

1.     《超強》的書名

1.1   「強國」、「強權」、和「超強」

《超強》這本書的原名是China: The Fragile Superpower。

superpower並不指「強權」，此字勉強可以翻譯成「超強」或「霸權」。以下略為說明我對前兩個詞的了解，以及翻譯Miller教授對「超強」的詮釋。歡迎參與討論。

「強國」︰一個國家的總體國力達到某個公認的程度。一個國家可以被稱為「強國」的指標是她在國際社會中的發言權和影響力。

「強權」︰一個國家的總體國力達到某個公認的程度，同時該國領袖和人民願意實際展示和使用這個國力，來干涉其他國家或地區的事務以取得本國利益(包括領土和影響力)。

「超強」︰「一個能將實力及影響力展現或行使到全球任何地區的國家，此勢力的展現或行使範圍可同時及於全球不同的地區。『超強』的力量有四個基本成分︰軍事、經濟、政治、和文化。」(Britt 2008︰見子標題Four elements of a superpower，此處是我的翻譯)

因此，(根據以上詮釋)「超強」一定是「強權」；「強權」一定是「強國」。但是，「強國」不一定是「強權」；「強權」不一定具有「超強」地位。在國際社會中，「超強」或「霸權」只能有一個或頂多兩個。三雄或群雄並立的情況下，各國可以用「合縱」或其他「權力平衡」的安排來限制一個國家「操控」或「宰制」其他國家的能力，因而就沒有「超」、「霸」可言。

1.2   中國的「超強」地位

中國是否算得上「超強」的問題，目前在政論界和學術界仍然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大多數學者和評論人在討論中國和(她的)「超強」地位時，通常用「下一個」或「興起中的」這類形容詞(Zakaria 2008, Fishman 2006)。換句話說，大多數學者和評論人不認為中國「現在」就是一個「超強」。區區、在下、我同意這個觀點。Will China Become the No. 1 Superpower?一文對此議題有詳細討論(Britt 2008)。

中國是被(蘇聯)逼迫或裹脅而參加韓戰，中國當時也沒有被稱為「強國」的資格。自韓戰以後，除了邊境衝突外，中國沒有派軍隊到其他國家去解決爭端或奪取利益。她和大部分鄰國都能「和平相處」。比起美、英、法、俄四國過去30年的行為，同時根據我上述定義，我認為中國並不能稱為一個「強權」。我通常稱中國為「大國」或「強國」。

1.3   書名「用法」的分析

a.     由於多數人不認為中國現在就是「超強」，「脆弱」用在這裏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China: The Fragile Superpower這個書名的確有爭議。但其爭議性不在fragile一詞，而在superpower。

b.     雖然Shirk教授用了「脆弱」這個形容詞，但她稱呼或認為中國(目前)是「超強」，表示她獨排眾議，她是在「恭維」或「抬舉」中國。

c.     Shirk教授用這個書名可能是一種反諷筆法，但從她和TW編者的對話看來，這個可能性不大。

d.     China: The Fragile Superpower也可能只是Shirk教授或出版商的行銷噱頭。這個「用法」和《歷史的終結》或《意識型態的終結》之類「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修詞風格相似。

我會將此書書名翻譯成︰《中國︰隱憂重重的超強》或《中國︰根基不穩的超強》之類。《中國︰脆弱的強權》是個不夠「信」、「達」或錯誤的翻譯。「錯誤」指「強權」沒有表達出Shirk教授使用superpower一詞的意義或意圖而言。

2.     《超強》一書的內容

2.1   「脆弱」的所指

樂翔網友在《脆弱是指支撐強權的基礎》(下稱《基礎》)一文中說︰

「脆弱是指支撐強權的基礎並不夠堅實!」(樂翔 2008)

我想從這句話看得出樂翔網友看懂了這本書，至少看懂了關於它的介紹或評論。

《基礎》所節錄《超強》一書第二章︰《中國的經濟奇蹟》的內容，和市面上討論中國經濟的著作內容大致相同。

「國家實力建立在經濟活力上。」這個命題大概無庸置疑。擁有《超強》一書所描述經濟活力的國家，應該不能用「脆弱」一詞來描述。尤其當我們只把中國當做一個普通「強國」來看待的時候。

如果「脆弱的超強」一詞中的「脆弱」指「支撐(超強)強權的基礎並不夠堅實!」，我相信大家都沒有意見。即使像我這樣一個對中共政權有正面的整體評價，對中國前景頗為期許的人，也都了解︰

「中國積弱近150年。改革開放30年來，雖說快速『崛起』，躍居世界第二大國，但她的整體情況並不完全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例如，中國當前內、外的種種問題包括：

貧富差距、城鄉差距、貪污腐化、環境保護、以及經濟(是否能)持續穩定發展等等。

應付不當，以上任何一個(問題)都可能動搖國本。」(胡卜凱 2007)

Shirk教授將目前的中國抬高到「超強」地位是否適當的議題，我留給網友們自行決定。但她認為中國政府「脆弱」的論述是否「言之成理」，則是另一個和此判斷不相關的議題。我將略做分析。

2.2   「脆弱」一詞的論述基礎

我沒有讀原書，但根據轉述和她的談話，我認為︰

即使Shirk教授的「脆弱」一詞指「支撐超強的基礎並不夠堅實!」，她的論述基礎相當fragile, shaky, 甚至可說flimsy。我將從四個層面來分析和檢驗以下這段話中以紅色字體顯示的部分︰

We discover a fragile communist regime desperate to survive in a society turned upside down by miraculous economic growth and a stunning new openness to the greater world. Indeed, ever since the 1989 pro-democracy protests in Tiananmen Square and the fall of communism in the Soviet Union, Chinese leaders have been haunted by the fear that their days in power are numbered. Theirs is a regime afraid of its own citizens, and this fear motivates many of their decisions when dealing with the U.S. and other foreign nation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a.     方法論

a-1   一個國家或政黨是否「脆弱」，應該從「(社會或政黨)結構」、「(社會或政黨)組織」、和「(領袖及人民)行為」等可觀察及驗證面向來分析，才有「現實」基礎和可公論的空間。從haunted by the fear that their days in power are numbered, afraid of its own citizens, 以及 motivated by fear等「心理分析」或「心理描述」切入，不過是個「個人詮釋」或「主觀判斷」。

a-2   「心理分析」手法並不是被普遍承認的學術研究(陳宜君 2007)，至少不是政治學和國際關係領域中被普遍承認的學術研究。即使它是，Shirk教授並沒有受過這方面的正式訓練，也就沒有正經八百來應用它們的資格。即使她受過「心理分析」的正式訓練，她並沒有足夠的訪談時間(臨床數據)讓她進入中國領導人的「內心世界」。比起一般所謂的「中國通」，Shirk教授或許了解更多的中國現況。但是如果她認為自己可以了解中國領導人的「思考模式」或「意識狀態」，那是snake-oil talk或bull shit。

b.     判斷或詮釋基礎

Shirk教授「內心世界」的判斷或詮釋。完全根據西方民主社會的文化以及相關社會科學所建立的假設或觀點。但是在中國文化制約下，中國人民對自己在社會中的定位、自己在社會活動中的認同依據、和對政治及政治領袖的態度、評價、行為等等，並不能使用西方社會學或政治學的理論來了解或分析(1)。如果Shirk教授以為憑她的「東方研究」水平，她就有資格從水晶球來看中國人的思考和決策的過程及依據，我想「以管窺天」和「以蠡測海」兩個成語相當生動的描寫了Shirk教授自以為是的「研究工作」(2)

c.     現實驗證

天安門事件已近20年，中國領導人正在推行「後天安門」的第四個五年計畫。這些計畫越來越具有整體性、宏觀性、和前瞻性，而且每個計畫都逐步落實。

另一方面，以中國領導人及政府處理最近一些重大事件的方式和結果來說，如年底前後的大風雪、川北震災、大西藏地區動亂、和京奧的進行等等，它們都可用公開、迅速、果斷、有效、和/或完全掌控等來形容。至於中國領導人面對陳水扁和馬英九的挑釁及有的沒的一類發言時身段的柔軟，又豈是haunted by fear者能有的表現。

再對照目前中國人民對現狀的評估(Britt 2008，見子標題World views)，我認為，Shirk教授所做︰

The fragility is the political fragility of the government and of the Communist Party." 和

"... So, ever since then, the leaders have felt that their days were numbered. They have felt a tremendous sense of insecurity."

等判斷(TW 2007)，可說是pure nonsense。

2.3   「脆弱」的論述策略

Shirk教授可能在使用「哀兵之計」。因為如她自己所說︰

The fragility is the political fragility of the government and of the Communist Party. (TW 2007)

以及牛津大學出版社的書評︰

Shirk argues that rising powers such as China tend to provoke wars in large part because other countries mishandle them. Unless we understand China's brittle internal politics and the fears that motivate its leaders, we face the very real possibility of avoidable conflict with China.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如果我沒有猜錯，她此書的主旨之一在勸阻或委婉警告Bush and his gang不要對中國輕舉妄動。她真正要說的大概是︰

「中國領導人是一群害了燥鬱症的人，你最好少惹他/她們，以免弄得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附註︰

1.     我相信從西方政治學、社會學、和社會心理學的理論，西方學者無法了解日本人的「武士道」；她/他們也不可能解釋「扁迷」的「死忠情結」和一缸子民進黨公職人員擦、舔、吹的「政治行為」。而台灣社會遠比中國社會更接近西方文化。

2.     史本格勒寫過一本《西方的沒落》(1918 - 22)；胡賽爾寫過一本《歐洲科學的危機和超驗現象學︰現象學哲學介紹》(1936)。這兩本書可做為喜歡「唱衰」或誇大其詞者戒。現在有人認為西方「沒落」了嗎？有人認為歐洲科學目前在「危機」中嗎？如果有，我還有馬總統特許我出售「自由廣場」的授權書呢。有人想買個大到不行的私家花園嗎？

參考文章︰

*      Britt, R. R. 2008, Will China Become the No. 1 Superpower?, http://news.yahoo.com/s/livescience/20080815/sc_livescience/willchinabecometheno1superpower;_ylt=ArQsPR6lJwcjdnx59afFiwUbr7sF

或https://city.udn.com/2976/2993374

*      Fishman, T. C. 2006, China Inc.: How the Rise of the Next Superpower Chanllenge America and the World, Scribner, NYC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http://www.oup.com/us/catalog/general/subject/Politics/ComparativePolitics/China/?view=usa&ci=9780195306095

*      TW 2007, http://ucsdnews.ucsd.edu/thisweek/2007/04/09_shirk_qa.asp

*      Zakaria, F. 2008, The Rise of a Fierce Yet Fragile Superpower, http://www.newsweek.com/id/81588

*      胡卜凱 2007，《我對「和平協議」公投的淺見》，https://city.udn.com/2976/2488780?tpno=6&cate_no=29762.3

*      陳宜君 2007，《佛洛伊德 被心理系打入冷宮》，http://udn.com/NEWS/WORLD/WOR4/4112039.shtml

*      樂翔 2008，《《脆弱是指支撐強權的基礎》》，https://city.udn.com/57666/2887245?tpno=0&cate_no=0), (【尋王之盟】>> 【兩岸問題Data】>>《脆弱的強權》>> 《脆弱是指支撐強權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