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解放日報) 2008.2.16
前不久,世界上第一部由電腦創作的小說《真正的愛情》在俄羅斯的各大書店上架。
這本完全由電腦創作的小說,以文豪列夫·托爾斯泰的經典作品《安娜·卡列尼娜》中主人公的經歷為情節主線,只是將時間背景變為21世紀,地點由荒無人煙的島嶼替代了繁華的聖彼得堡,其語言帶有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村上春樹的風格。
據介紹,這本書是由一套叫做“電腦作家2008”的小說寫作程序創作完成的。該程序收錄了包括《安娜·卡列尼娜》在內的18部著名文學作品。在電腦專家和語言學家的幫助下,程序借助相關語言資料進行文學創作。歷時8個月的“創作”之後,小說初稿完成,經過編輯進行常規的潤色後出版發行。
電腦涉足文學創作領域,帶給人們全新的體驗,也引發了眾說紛紜。
這是一面有價值的鏡子
思 引
大半個世紀前,美國著名文學評論家韋勒克出版了《文學理論》一書,迄今一直被奉為文學理論的經典之作。近日,世界第一部由電腦寫作的小說誕生了。高科技對文學的影響來勢之快,是韋勒克不曾預料到的。
盡管學生作文和唐詩宋詞等創作軟件早已流行,但電腦寫作仍處在起步階段,因此表現為混沌學借助計算機技術,簡單運用于文學上。打個形象的比喻,如一個立方體,六面著不同顏色,經有序多次變位,最終形成新圖案。變位順序不同,次數多寡,都會影響到最後的結果。隨著技術日趨成熟,有理由相信,電腦寫作將不失為一種探求文學創作機理的途徑。
此外,文學創作還涉及到作者與讀者的關係。法國著名思想家羅蘭·巴特認為,作品的問世便宣告了“作者之死”,而其闡釋權就落在具體的讀者身上。如今電腦寫作卻提出一個有意思的問題,若沒有作者,或僅為虛擬作者,那麼,作品的創作與闡釋權又將何去何從?我們不妨做個大膽的想像
:是否會迎來這樣一天,讀者僅需在小說每一章節末,點擊若幹關鍵詞,便能自動生成新的一章,從而更隨性地閱讀呢?恐怕到時不僅是文學創作,也是書籍樣態與出版市場的變革。 電腦寫作無疑會大大影響文學創作和理論,但其局限性也是顯而易見的,成為電腦和人腦之爭的新延伸。作為方法的電腦寫作,很難“制造”出經典,也無法取代傳統的文學創作,但對于重新思考文學創作的意義,審視我們的生存環境,的確是一面很有價值的鏡子。
離真正的創作尚遠
洛洛
“電腦作家2008”真的會寫作嗎?聽聽它的出版商怎麼說吧:目前“電腦作家”還不會對真正的作家構成競爭和威脅,因為離開人類的幫助,“電腦作家”還不能獨立創作出一部站得住腳的作品。
新聞中是這樣描述《真正的愛情》的寫作過程的:“在電腦專家和語言學家的幫助下……進行文學創作。”這就讓我們不得不質疑:所謂的“幫助”佔據了創作的多大成分?其手段如何?人類在電腦的文學創作中到底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既然這位“新概念寫手”能綜合18部文學經典的優長,並且寫出的文字“帶有村上春樹的風格”,那麼各種文學語言風格特徵是如何被量化成可供計算機語言讀取和操作的數據指標的?這些數據在被編譯輸入之後能夠自我更新、自我生殖、自我發展嗎?還是需要依賴人類指令來生成相應的編碼輸出過程?
我們不妨更進一步———何謂“創作”?就人類的創造行為來說:對已有信息的搜集、歸納和整合並不是“創作”的主要表徵,對新信息的獨創性提出才是關鍵所在。如果一項技術只能被動地完成前面一半的工作,而不能獨立確立創作目標、創作路徑和創作風格,那麼該技術所從事的過程就不配被稱為“創作”;而一項技術,其核心過程必須仍然由人類智慧來實施,那麼它也就缺乏科學的獨立性,因而不足以稱其為“新科技”。
對“電腦作家2008”所謂的“創作能力”,我深感懷疑,畢竟喪失了自我認識和反思能力的簡單勞動,並不能和人類崇高的創造活動相提並論。
鼓勵“書寫”和“想像”
朱小雪
隨著電腦的使用和互聯網的普及,“高科技”已經滲透到人類生活、工作以及藝術創作等方方面面。通過高科技的手段,生活更加舒適,工作更加便捷,藝術也呈現出更美的景象。
但在種種嶄新的變化面前,人類似乎從來都是“愛恨交加”。一方面,既滿足于技術進步所帶來的便利,另一方面卻或多或少會對此產生莫名的恐懼。小說家、電影編劇、倫理學者、人類學者乃至一些自詡以研究未來為使命的科學家,更是樂此不疲地對這一現象進行著細致的探討、描述和渲染。
早期,人們擔心的多是所謂的智能機器人可能“推翻人類控制”,進而奴役人類,從肉體或物質層面控制。那麼現在,隨著一部由電腦創作的小說的問世,人們似乎轉移了關注焦點,開始現實地關注技術與藝術以及人類精神的互動問題。
實際上,高科技只是一種“手段”,而藝術或文學創作卻更多地是一種實踐和“悟道”的過程。確實,高技術的應用能讓文學創作變得簡單和直接,甚至可以自主創作出一部完整的小說。但如果人們都放棄“書寫”和“想像”的權利,而只是借助于機器來完成,那麼整個社會將無法享受到這一過程所帶來的絢麗風採,文學創造的過程也將變得毫無意趣,文學創作的意義將隨之變得空虛而模糊。
從這個意義上說,“電腦寫作”的價值和作用,應該體現在鼓勵更多的人動手創作自己的藝術或文學作品。
電腦無法給作品靈魂
王 琦
電腦科技的發展的確在很多方面改變了我們的生活,為我們帶來諸多便利,然而,由電腦為人類創作文學著作,這還是讓人一時難以接受。
盡管電腦有著嚴謹的理性思維、精密的運算,它掌握的背景知識比誰都豐富,但它沒有個性,沒有靈魂,沒有獨立的創造力,最重要的是,它沒有情感,沒有文字寫作者那種精神涅般的痛苦和喜悅的體驗。借用危地馬拉著名小說家阿斯圖裏亞斯的話說:“當寫作者的靈魂失卻後,他將喪失自己的生命,而失去生命的同時,他將靈魂奉獻給另一個生命———作品。”這種偉大的犧牲精神,豈是寫作軟件發明家所能理解的?如果只有簡單的復制、模擬、拼湊,縱使再嚴密、再工整,也無法給作品一個靈魂。
再則,語言是人類區別于其他生物的最主要特徵,而書籍正是人類語言的記載,承載著傳播人類精神文明的重任。如果有一天語言都已經不再為人類所特有,書籍都不再由人類所創作,或許人類的精神文明也就此戛然而止了吧。
只是一連串二進制的機器代碼
秦魯
“處女作”常常意味著一位有才氣的文壇新秀發表的第一部富有感染力的作品。它帶有褒義的鼓勵和肯定,以處子之嫻靜、純潔、美好,形容新生作家的首次創作。然而,面對電腦的處女作《真正的愛情》,我卻有些不知所措。
一方面,這是電腦無意識、無感情的文字剪輯和拼湊,另一方面,作品的內容又關乎人類最美好、最令人激動與回味的情感。兩者之間的對立和落差,帶給我們諸多疑問:由電腦駕馭的作品算小說嗎?它能給我們帶來精神體驗嗎?
文學之所以為文學,是因為其中蘊含著作者和讀者共享的真情實感和生命體驗。越是偉大和經典的作品,越是觸及了人類最根本最恒久的生活元素。對人類情感一無所知的電腦,僅憑軟件的機械運算,將文字毫無生命和激情地堆砌在一起,這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種文字遊戲。也許它在形式上比一些人類創作的低劣文學作品更有“才氣”,但依然而且只能是機器的“遊戲”,是外在于文學的文本形式。而且在知識產權日益被重視的時代,這種以大量文本“再加工”為主的電腦創作,更違背了文學創作的基本準則。
因此,作為一種創意,一種新生事物,對電腦創作小說“一棍子打死”或許反應過度,但電腦寫的小說,還是讓它去吧!它歸根結底只是一連串二進制的機器代碼。
無法與“我手寫我心”的文學作品並論
曹柳鶯
前段時間,一種名叫“詩歌創作”的計算機軟件流行一時,輸入若幹關鍵詞,確定風格流派,按下“確認”鍵,便會誕生一首毫無邏輯、感情混亂的拼貼詩。雖然這個小小的寫詩軟件從一開始就停留在自娛自樂的層次,卻還是在媒體上掀起了波瀾。接著,電腦小說《真正的愛情》的面世,讓軟件創作一下子由飯後消遣升級到了商業營銷的高度,從而招來紛紛議論。
說白了,“電腦小說”只是一次高級的俄羅斯方塊遊戲——由電腦選擇合適的人物,並安排他們出現在合適的時間地點,再由程序調整出一係列不同的排列組合。
相信大部分讀者都難以想像,電腦是如何從18部經典小說中擇取情節、語言,最終東拼西湊成一部還算小說的作品。此番過程的神秘性和制造原子彈、生物基因工程不相上下。我看,它或許不應被放在文學領域進行討論,而應該被當作一次科技領域的試驗來探討。
撇開一個有血有肉的創作主體,任何作品都不能納入“文學”的范疇。電腦畢竟不是人腦,它的敏感僅僅適用于數據、信息。對于一切感官的體驗,這位“不會拖稿的模范創作者”卻分明一竅不通。人類情感的復雜性容不得懷疑,更不是區區一篇打著小說旗號的文字可以顛覆的。
《真正的愛情》戴著高科技和商業效益的雙重光環,迷亂了人們的雙眼,卻迷亂不了大眾的審美。這一高科技試驗的現有成果生命力極其微弱,哪怕得到歷代大師巨著的滋養,它也無法和真正的“我手寫我心”的創作相提並論。因此,它不可能改變人類既定的審美傾向,對于精神層面的塑造更是無能為力。若要大膽預測,如此試驗恐怕只有曇花一現的份兒了。
本文於 修改第 1 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