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屋齡老舊即將拆除,也許是建商資金不夠,中途停建。總之,整棟大樓的外牆都是裸露的灰色水泥,滿地散布著石灰粉末,玻璃的碎片,以及像是塑膠袋、啤酒罐等等的垃圾。
阿帆一個人站在大樓三樓凸出的中庭廣場,遠眺著黑暗的夜空。
是在等待什麼人嗎?阿帆自己也不知道,總之就那樣站著。
「帆~哪,帆~哪~」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阿帆的耳邊低聲呼喚著。
阿帆四處看了看,只見樓上有一個白色的瘦小身影,對他揮手,像是在叫他離開。
「帆~哪,不要站在那裡,快走!快走!」蒼老的聲音這樣說道。阿帆確定,就是那個白色的身影在跟他說話。聲音非常熟悉,好像是他的祖母。但是,祖母再他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過世了,怎麼可能在這裡現身?
阿帆後退一步,仰頭上望,這樣可以看得更清楚一點,他想確定那個白色的身影究竟是誰。
就在這時,轟然一聲巨響,一個黑色的物體從高空墜落,就掉在他剛剛站立的位置上。也就是說,倘若阿帆剛剛沒有挪動位置,他就會被撞個正著!
驚魂未定的他,出於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竟然一步一挪走向前,終於看清楚那黑色物體是一個人體,四肢呈現一種怪異的扭曲方式,就像一隻沒有安頓好的蜘蛛標本,被粗魯的釘在地上,動也不動,已經完全沒有生命氣息。
「帆~哪,不要過去!快走!快走!」那蒼老的聲音再度由上空傳來,阿帆抬頭一看,果然,站在空蕩的陽台上,正急促的向他揮手的,正是早就不在人世的祖母。
阿帆沒有聽從祖母的話轉身離開,相反的,他反而又跨前了一步,因為,從小備受祖母疼愛的阿帆,只想藉這個機會多親近祖母一下,多看祖母一眼,甚至把這些年受到的辛酸悲苦,都想要在這時候一鼓腦的全部傾吐,發洩出來。
即使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陰陽兩隔的鬼魂。
這時,阿帆突然覺得腳踝一緊,他低頭一看,那從高空摔下,看似死亡的人體,竟然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腳踝,同時,脖頸卡、卡、卡,像個生鏽的齒輪,緩慢的朝阿帆的方向轉動。
強烈的恐懼感,讓阿帆冒出驚人的力氣。
他猛然一抬腳,掙脫了那人的掌握,同時迅速的朝大樓外逃跑。
不知何時,大樓被一層濃霧包裹住,阿帆慌不擇路衝進霧裡,死命朝前奔跑。
「帆~哪,這裡,這裡。」
阿帆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跟隨前方祖母聲音的指引,或東或西的,一路狂奔。一不小心一腳踩空,他發現自己竟從高空一路下墜!
「啊──!」
阿帆睜開眼從床上跳起來,他仍然在旅館的房間裡,冷氣依然在穩定的運轉,但是他的全身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阿帆坐在床沿喘著粗氣,右腳腳踝還殘留著那人手指的觸感,大腿的肌肉也像剛剛跑過百米一樣,還在劇烈的抽動。他抖著手抹去臉上的汗珠,決定再沖個澡讓自己徹底清醒。
阿帆站在蓮蓬頭底下,任由強烈的熱水水柱密集的打在他身上,他要利用這樣的熱度和痛感,確信自己真的已經離開那詭異的夢境,回到現實。
當他從淋浴間出來,赤腳踏上浴室的大理石地面時,石面的冰冷又讓他打了個寒颤。
不對,阿帆就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好像自己並沒有擺脫惡夢的追逐。
究竟哪裡有問題?阿帆沉吟著用厚重的浴巾慢慢擦乾身體。
相較於夢中的混亂,現在圍繞在阿帆身邊的只有平靜,除了從水龍頭偶爾滴下的水滴發出的滴答聲以外,就沒有別的聲響,一切都很安詳,很寧靜.....
寧靜!
對了,就是寧靜!
房間裡不應該這麼安靜,電視呢?阿帆記得自己臨睡前沒有關電視,他是一邊聽著電視裡轉播的棒球賽一邊睡著的。
阿帆衝回房間,電視螢幕一片黑暗,電源是關著的。而原本應該擺在床頭的電視搖控器,此刻卻擺在牆角的矮桌上,就在裝著「招財童子」的玻璃瓶旁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