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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物傳-M先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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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行空-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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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推薦人 (4)

秋止符城市
生命之旅
平安旅者
寧子

青海的蒙古人,西藏人的混血,去新疆當兵。
我們知道就算他們不混血,這兩個人种,或者民族,打,不成問題;兵,就看基因和訓練的較量了。

這個 M 就是這里的主角。
反正中國那時還沒有統計調查,到底有多少蒙古人和藏人去當兵。
可以想象的是,去當兵的人,總有一些背景和故事。
在家不爭气的,惹是生非的;軍人世家的;或者太窮了,部隊里餓不死人。
M 有點綜合的背景。
他的蒙古母親很小的時候,离他父親而去,沒有帶上他,他父親不准她帶。 他跟著父親,被奶奶養著。
至今,他有自己母親的照片。
發黃了,不過,眉目還算清楚。
其他的,他一無所知。
他的父親藏話叫‘國民’什么什么,也就是說,是民國期間的官,地方的太爺,比內地的那些來得狠,權威。
青海最大的當然是馬步方,蔣介石也敬他,怕他三分。
蔣介石跑到台灣,馬步方跑到沙地阿拉伯,這個 M 的父親,留在青海,家世算是敗落了。

M 就去當兵了,去新疆的阿克蘇,站崗放哨。
M 做民的時候,說不上是個刁民,可也不是我們說的乖孩子。
青海的乖孩子,那個時候,還沒有出世呢。
男的生下來就是壯如牛,猛如虎的。三天不打架的孩子,好像長不大。
M 當然不甘落后。
草莽性強,血气方剛,一有不快的,一定把對方或者被對方打翻為准則。
這個性子,就是基因,跟著你,也就跟到了阿克蘇。
穿著軍服,持著沖鋒槍,做了邊防戰士,就算半個英雄吧,又怎么樣?
M 不痛快的時候,照樣打翻你。
一天打翻戰士,兩天打翻軍官,結果就被逮捕了,軍法處置,坐軍牢。
听他說,軍牢不好坐。
不要說牢,把他關到房子里,叫他三天不出門,他還是受不了。
怎么辦?
M 才不等你呢,什么期不期的。
把鐵窗砸了,走人。

翻過喜馬拉雅,挺進尼泊爾。
他的草莽個性如果在西藏人里邊,不算特別;他的經歷,背景,聰明,大膽卻是不多見的。他的手臂全是紋身,挺好看的,什么劍呀,花呀,骷髏呀。他的渾身都是肌肉,不是肥的,是練出來的。他的拳頭是扁的,而不是我們一般人可以數月大月小的高低不平。懂武功的人知道,這是打扁的。因為扁,打出去的力气更集中,更強,更致命。
那不是一個凶神惡煞?
不然。
女人們說,他什么地方看上去都很順眼。
他的眼睛圓圓的,不像我們漢人的有棱角。
這眼睛,咪咪的,是有名的好色眼,或者偷人眼。
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因為英雄,有魅力,美人愛;英雄,身体好,性欲強,當然也愛美人。這句話,應該就是這樣來的。
M 在青海結過婚,生了一個儿子。婚齡跟蔣介石的差不多。
M 在尼泊爾又生了一個儿子。儿子的媽,當然不是他的老婆。
他先落腳在加德滿都的一個西藏人區,叫博達。

讀者如果還記得敝文系列二寫的 Y ,他們就是在這里認識的,而且 M 很照顧 Y 。 M 在博達,飽一頓,餓一頓。
只要有酒,他就什么都忘了。
也不是什么好酒,就是青稞做的,剛剛發酵了的酒,他們叫‘嗆’,放在一個大杯子里,插上吸管。不是很烈。不過,咕嚕咕嚕灌進去一壇,也能要命。
M 會打,能打,也喜歡打。
所以一有打的場合,他不邀自來。
這樣很快就惹麻煩了,進了班房。
尼泊爾看守所,跟中國的不一樣。
什么都要你自己帶來,被子,衣服,吃的,喝的。
誰帶給 M ?
他認識的人都進去了;不認識的人,吃多了,只會自己睡覺去。
這個時候,就有一個雪儿巴女人,叫卓木的,出來了。
她的老家在 Solukhumbu , 是緊靠喜馬拉雅的。
她講藏話,信喇嘛教。Yi日三頓,她做好了,送過去,給 M 。
還有毯子了,衣服了。只要是她有的, M 用得上的,全給。
卓木很苗條,高,很好看,就是眼睛小小的。
送了一陣子飯,后面還有。
M 要放了,可是沒有擔保人。
這种情況,一般是被警察押到邊境,交給中國邊防。
那還了得?
卓木好人做到底,擔保了 M ,說是自家的兄弟。
M 躲過一劫。
感激之下,跟卓木同居,生了這個儿子。
安居樂業,不是 M 的心思。
可拋妻棄子, M 也于心不忍。
左思右想, M 做了個決定:把母子倆‘托給’自己的朋友,一個叫多杰的西藏人。不要以為是我們理解的托,好像,照顧一下,等我好了,再回頭。
不是的。
他的托,就是讓她嫁給這個朋友。
結果,卓木照辦了,跟多杰結了婚,又生了一個女儿。
跟 M 的夫妻緣,從此斷了。

M 要去印度。
身無分文,怎么去?
才不理這個。如果錢能難倒一個漢子,這個人也不配做漢子。
M 游說了几個同志。讓人出資,做了一筆生意。
尼泊爾養黃牛,但是不吃黃牛肉,只取奶。這是印度教的禁忌,等同伊斯蘭的不吃豬肉。
印度教的不吃,流亡印度的西藏人,吃的香呢。
因為禁止,所以牛肉賣得很貴。
M 就看准這筆生意了。
當然, M 自己沒有牧場,哪里來的黃牛。
他也不管。
江湖上的黑話,叫見者有份。只要是他見到的黃牛,比如,在山上慢悠悠地吃草的, M 和同志們三下五除二,宰了,割了,放進大大的冰箱,拉到租來的貨車上。
一路走,一路宰,很快就滿了。
挺進印度的德爾干高地,東轉進入 H 。 P 。省,上到西藏流亡政府駐地的達拉姆沙拉。
當然是被搶購一空,當然是利潤丰厚。

可是,常操此業,也不是 M 的理想。
不久,他接近了流亡政府安全部。
當時的部長是一名叫阿魯的活佛。
(大約 5 年前,阿魯活佛,在美國患了重病, M 給他寄了一筆不小的錢。這是后話。)
千刪万選, M 被選上了,成了‘六金剛’的一員。
這些金剛都是要去日本接受專業培訓的,是西藏流亡政府情報中心的精英。
不過,走前,他們得證明自己值得被培訓。
阿魯下達了一個任務。細節在這里不方便說。
大致是,他們去西藏,所謂深入虎穴,做些不成功,則成仁的事。
M 去了,成了,回了。
可是,日本的事,還要推遲。
M 還得繼續執行任務。
這個不是問題。
問題出在他的同志身上。
進西藏之前,一般他們先經過尼泊爾。
尼泊爾沒有別的好玩,就是賭場多,而且全是 24 小時開的。
有些西藏人,生下來就是賭棍一根。賭紅了眼,哪里想到什么任務,什么使命,爹娘都不要了。

一個歷史的笑話,不過,是真實的。
十三世達賴喇嘛曾經想過西藏獨立。乘當時的中國內亂,軍閥割据,派出一隊外交使團,前往英國統治的印度,想為國際列強承認為獨立王國。至今流亡政府使用的雪獅旗,就是十三做的。
如此歷史使命,代表團非常明白,跟達賴信誓旦旦,上了征途。
到了印度的卡林棚,碰到賭場。
打西藏麻將的,堵得昏天黑地,把褲子都輸了。
不敢回去見十三,結果隱名埋性,走江湖去了。

M 的同志,就重演這個。
M 自己沒有參与,可是也逃不了干系。
灰灰地,回到阿魯那里。
被阿魯凶一頓。而且以后,只讓他執行任務,不給工資,讓他把工資陪回來。
這要陪到猴年馬月呀。
M 忍了一次,忍了兩次,后來忍不住了。
不給?自己拿。
他乘阿魯出國的時候,打開了他的密碼箱。
一看,乖乖,几十万美金的現鈔。
M 是個有信義的漢子。拿個計算器,一五一十,算算匯率,剛好拿了自己應該拿的工資,帶著自己配發的手槍,走人了。
這以后,跟作者有點關系,可能還要等上几十年,作者還活著的話,會寫的。現在,就此略過。

M 不久到了巴黎,跟作者打了一個電話,道歉了一個他不必道歉的事。
几年后,作者跟 Y 一起,去拜訪 M 。
M 很突然,感情也很复雜。
等到三個人,喝下四瓶 X 。 O 。的時候, M 問:你們今天來的目的是什么?
讀者一听,好像作者或者 Y 或者作者和 Y 跟 M 有過節。
其實,不是。
這中間只是有點歷史背景,不好說的。
只能說, M 的擔心,也不是多余的;雖然,這次,他搞錯了,或者猜錯了。
我欣賞西藏漢子,也就在這里。
有過節嗎?有沒有說明白的地方嗎?
行。
說。
沒有了?
過去了?
行。
喝。
朋友永遠,朋友万歲。

M 當時跟一個北京女子同居。
這個女子很賢惠的,也很能干。可是, M 就是不能吊死在一顆樹上,也不能吊死在一片林子里。
他們分手了。
這個女的,后來跟法國人結婚。跟我還有往來。做進出口的生意。她還念他,關心他,不過,通過我轉話。
M 后來,差不多是每年要換一個女朋友。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漂亮。不光是中國的國花,更有金發而浪漫的法國女人。
M 不認識中文,可以說;認識法文,也說得流利。
可是,他要上女人,跟我們上山一樣。
如果他喝多了,不管那個女的是几十歲,哪怕風燭殘年的,他的眼睛,那個小咪咪的圓圓的色眼,就直直盯著你;不用說話,不用別的動作,就這樣簡單,或者复雜,俘虜你。
他過了五十,可是,還能連續作戰。這中間只需要几分鐘的間隙,而不是一般的男人几個小時的所謂不應期。

他開了一家餐館,叫 Kokonor, 是藏話,就是青海湖。
青海湖,也是他的故鄉。
雖然,這故鄉,他已經离了二十多年,而至今沒有回去過。
他的母親,早就過世了;他的父親,不久前,過世了。他一直感念的奶奶,當然,也埋在他父親的旁邊。
中國是個很古怪的國度。
青海的高官顯要,包括省級的大人物,來巴黎,總要去他那里,揩點油。可是,因為中國的政治大環境,作者不建議他還鄉。
他自己呢?
几年前,餐館剛收工,他想起來,回家。
突然發現,起不來了。
他感覺心痛,透骨的痛。
慢慢地,他的身体在冷卻,在軟化。
他想叫,叫不出來。
直到,他整個人像一根稻草,倒了下去。
幸好,有一名工人,收工的晚。打電話求救。來了救護車,拉到醫院。
醫生說,奇跡,再過五分鐘,我們就無能為力了。
那是心肌梗塞。

他照樣是那么強壯,赤手空拳,照樣能打翻好几個人。
他自己也知道,人命在天,而天命不可違。
他一直照顧著自己的孩子,讓他們都長大成人了;還通過 Foster Parents 組織贊助了 27 個孤儿。
上次,他跟我說:
大哥(這是他客气,因為我比他小。),如果,我去了。 托你一件事:
我很想葬在我父親的旁邊。
我收了他父親的墳的地址和圖, 再影印一份給他。
讓他看看,還有沒有合适的朋友,起碼作為第二選擇。
因為,我不能一口答應他。
因為,我怎么知道,我會死在他的后面?
他理解地點點頭,還是直直地盯著我,用他那典型的小咪咪的圓眼;不過,這里發出的,是我能感覺的一种英雄暮年的遺憾,無奈,感激和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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