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40221/35654148/性向矯正門診
性向矯正門診
2014年02月21日 
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在前，中年男女壓陣，推推搡搡進了診間。話匣子未開，已嗅出火藥味。女孩坐上診療椅，我詢問單獨看診還是父母陪同？「隨便！」她冷淡回應。
轉入正題「為何就診？」女孩竟回頭一瞪：「要來的人說。」
「對不起。婉琪最近情緒不穩，過去不會這樣……請醫生幫忙找出根源，徹底矯正。」母親才開口，眼淚便撲籔籔落下。「妳夠了沒？裝可憐！」婉琪低聲啐道，換父親出言制止。時間寶貴，我決定請父母暫離診間。
「辛苦了。妳一定很在意他們，才勉強自己配合就醫。」此話一出，猶如按下通關密碼，刺蝟女孩立刻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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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二發現《鱷魚手記》
婉琪很早便察覺，自己不愛女孩熱衷的異性話題。國二某日，意外發現《鱷魚手記》，薄薄一冊，卻教她激動不已。上網搜尋作者邱妙津生平，讀完所有作品，雖沒談過戀愛，婉琪心想：我應該是「拉子」。
中學六年不乏追求者，可惜都是臭男生。直到推甄上陽盛陰衰的電機系，遇上同班的筱文，原來「眾裡尋她，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兩人互稱T、婆，過著出雙入對的甜蜜校園生活。然而，婉琪心頭始終有一抹烏雲。她一再試探，確認父母視同性戀如水火，只能瞞一天是一天。提心吊膽3年，終因母親疑心偷看日記爆發。雙親軟硬兼施，想方設法找上精神科。
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1973年，婉琪出生前20年，同性戀自精神疾病診斷除名。40年後，還有人上門矯正性向！「我媽不是不知道。」婉琪很無奈：「她認為我和他們不一樣，是『假性同性戀』，儘早找出心理癥結，就能得救。」
「待會兒請妳爸媽進來，妳想談些什麼？」我問。「看他們傷心，我也很難受。要是看診能幫他們接受事實，多來幾次沒關係。」
冰雪聰明的婉琪，說出我唯一能使力之處。可惜父母拒絕預約回診，關上了溝通之門。

《人情絆 吳佳璇》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40214/35638773/別毀了兩個好女人
別毀了 兩個好女人
2014年02月14日 
顏教授是一位低調、和氣的病人。若非近日媒體大幅報導他的研究論文發表於世界頂尖期刊，我還不知這位長年服用抗焦慮藥的中年男子，是學術界的台灣之光。
見報隔周，顏教授的同事，系辦秘書家純回診。聽我提起研究成果發表記者會，居間聯繫的她嘴說忙翻天，眼角卻藏滿笑意，原本籠罩淡淡憂傷的臉龐，霎時有了光。
「難得見妳開心，但我得言歸正傳……」我關心她先生出院返家近況。「目前還好，就怕他又偷偷停藥。」一想起罹患躁鬱症、貪杯又有家暴前科的丈夫，「走一步算一步。」家純邊回應邊打哆嗦。還來不及答腔，她竟一派天真還自我安慰：「幸虧不是成天在家的主婦。下回苗頭不對，會聽教授的話到學校避難。」聽罷真是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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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動曖昧不只同事
待家純起身，我撳鈴喚掛下一號的顏教授。
回想起兩人連袂就診始於一年前。教授假日到校加班，撞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家純，在辦公室預備燒炭。隔天，便帶她一起就醫。我直覺兩人互有好感且與日俱增，一年來卻苦無立場提醒。身為精神科醫生，只能「戒急用忍」待當事人有天願意「告解」……
眼下剛被媒體譽為「台灣之光」的顏教授蹙著眉走進診間，我趕忙收起賀辭直接看診。
「我沒事。不過……」教授吞吞吐吐：「太太嚴重失眠，想帶她來看妳。」我吃驚他不怕穿幫，卻必須故作淡定問原委。
「她是個難得的好女人。當年為了成全我攻讀博士，一畢業就進業界，我才能安心做研究。」迂迴了半天，顏教授終於切入重點：「她對家純很感冒，說我關心過度，不該涉入別人家務事；甚至懷疑我們有男女私情，怎麼解釋都沒用。」唉！別說是顏太太，連我這久久見一次面的醫生都疑心：兩人「同事以上，戀人未滿」。
按下心中嘀咕，我答應顏教授，並錯開三人就診時間。直到遞上預約單，忍不住說了句重話：「別毀了自己和兩個好女人。」

《人情絆 吳佳璇》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40207/35624060/診療椅上的謊言
診療椅上的謊言
2014年02月07日
雪薇家住東部，卻常跑台北就醫。她的說法是：「鄉下地方小，四處遇熟人。先生又在醫院上班，看診毫無隱私。」
先生是醫學院公費生，畢業必須下鄉服務。雪薇夫唱婦隨，請調後山，無奈打不進學校同事圈子，又對諮商輔導工作漸失熱情，遂以「做人」為由請辭。
雪薇定期北上看不孕門診，卻未告知先生其實她也同時就診精神科。我不解，她的理由是：「先生見我悶悶不樂，提議要我去找他的大學同學看診，但被我拒絕了，就不好說又來看妳。」
尋常病人坐上診療椅，總有訴不完的委曲。雪薇卻像擠牙膏，不問不答。幾經拼湊，才知她因先生常常關機失聯，疑心外遇卻不積極面對，成天在家發愁，偶爾上網殺殺時間。「虧我還是輔導科班出身。」雪薇自嘲。將心比心，我能體諒她向人求助時的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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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救感情想生孩子
「我猜妳遲早要問，為什麼想生孩子？」某回北上打排卵針，雪薇回診竟主動出擊。「他平常在家很悶，卻對小孩和病人超有耐心。」雪薇補充，兩人當年因學生社團寒暑假服務隊，相識相戀於深山育幼院。她期望，日漸枯槁的婚姻生活能因新生命帶來轉機，才不枉「結婚時辜負的另一個人」……
剩餘對話不復記憶。然而當天門診結束，我在捷運站候車撞見，不，遠遠瞥見一女子神似雪薇，同某男子十指緊扣，施施然而來。
迅速逃出他們視線，確認來人無誤，閃入電梯離開。我直覺認定那人是雪薇口中被辜負的前男友。他們究竟是藕斷絲連？還是舊情復燃？定期就醫方便幽會，會不會連不孕門診都只是幌子？刷卡出站，冷風襲來，我念再轉，說不定男主角另有其人……不知走了多遠才回神，我為自己的鬼祟啞然失笑。
精神科醫生不是「捉猴」偵探，更不是家事庭法官。意外取得的「證據」，終究無法帶回診間求證，更不能用來戳破診療椅上的謊言，幫助病人面對現實啊。

《人情絆 吳佳璇》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40131/35613497/圍爐夜淚話
圍爐夜 淚話
2014年01月31日 
年關來了，這一個月，我向看診病人一一拜年，垂詢年怎麼過？早在10多年前起，婆婆媽媽多忙著辦年貨、大清掃，我總是提醒量力而為，小心「運動傷害」，年後掛復健科病號。
總有病人笑答：「這站漏不得。去年少辦了鎮靜劑、安眠藥這幾味『年貨』，南來北往，可把我整慘了」。
圍爐、拜年、走春，在焦慮和憂鬱症患者眼中，全是高難度人際活動，不多吞兩粒藥丸，很是難捱。因此，年前門診除了「補貨」，還視狀況施打「心理預防針」，事前提點病人心理癥結與因應對策。
不過數年光景，年味漸趨淡薄。預購與外食，緩解了年節期間「一廚不容二女」的壓力；拜年、走春因交通壅塞省略，更降低親族間因嚼舌與比較心引起不快的機會。然而，診間總有問題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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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四期隱瞞病情
猶記失眠多年的玉燕姨，中秋節後確診肺腺癌四期。多虧標靶藥，一天一粒，3個月下來，除了滿臉痘子，腫瘤與肋膜積水幾乎全消。可身為精神科醫師，卻始終為她堅持隱瞞病情而苦惱。
「我應付得來！孩子都忙，為什麼要給他們添麻煩？」玉燕姨的兒子是竹科工程師，沒日沒夜；女兒遠嫁澳洲，育有一對3歲未滿雙胞胎。玉燕姨強調：「孩子的個性自己最明白，怕他們承受不住。」
我婉轉提醒，終究是無法治癒的重症，且病情瞬息萬變，就算自己看得開，還是要讓他們預做心理準備。
門診多次拉鋸，我連「標靶藥隨時可能失靈」這般近乎惡毒的話都說了，玉燕姨終於認同我一再重申「無法永遠保護孩子」的論點。答應趁年假兩個孩子都在，找機會告訴他們。
年後，玉燕姨依約回診，神采奕奕。正當我猶豫大過年的，這回就甭提年前的約定，她卻興沖沖的回報：「說了！」除夕夜，抱頭痛哭一陣，玉燕姨如釋重負，和最愛的家人用了一頓終生難忘的年夜飯。

吳佳璇《人情絆》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40124/35599246/可憐之友最傷人
可憐之友最傷人
2014年01月24日 
玉玲曾因重度憂鬱住院一個月。出院後不但定期回診，還遵照醫囑努力擴展生活圈，堪稱病人楷模。結婚25年，玉玲一心為家，變成沒有自我的女人。所幸同房的病友感情融洽，出院後定期聚會，相互打氣。讓母親早逝、無同性手足的玉玲很窩心，「就像三姊妹」，她萬分珍重。
某回門診，玉玲神色有異，支吾其詞。我逐一檢視症狀，她才承認失眠一星期。「遇上什麼麻煩？」我投予鼓勵的眼神。
「醫生，妳認得芷媛？」
「當然，三姊妹老三。」芷媛不是我的病人，但她性情捉摸不定，別說忠厚的丈夫沒轍，連治療她的醫師也常找我商量兼吐苦水。出院不久換了位名醫，據說進步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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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醫師戀愛大不妥
「雖然妳也不能做什麼，但這事只能跟妳說……」玉玲欲言又止。原來上星期午茶，芷媛滿臉幸福告訴兩位姊姊，新主治醫師約她賞夜景、遊車河。還說兩人相見恨晚。
「大大不妥吧！」我脫口而出。構築於治療關係中的戀情，比師生戀更可議，嚴重違反醫學倫理。
卸下心上的石頭，玉玲稍稍平復。她補述，當天親見芷媛手機裡近百條簡訊，又經數日推敲、求證，「芷媛沒有妄想症，我也沒有」。
我點點頭，安撫病人的焦慮。玉玲無法理解，父不詳的芷媛，深受繼父外遇不斷，母親長年憂鬱之苦，為何重蹈覆轍？「但我想幫她！」玉玲求救。我要她別一味指責朋友背德，更別陷太深。「每個人都得為自己負責。」善良單純的她點點頭。
數月後回診。「離婚了！」玉玲劈頭一句。見我一驚，趕緊補上：「對不起，是芷媛。連主治醫師男友也甩了。」
芷媛與初戀男友重逢。3個月不到，告別曾經同病相憐的病友，赴歐展開新生活。「怎麼會這樣？」我近乎喃喃自語。玉玲接腔：「我才想問，可憐的老公、可惡的主治醫生、甚至傻傻當她親妹妹的我，都是她的感情替代品吧？真的很傷 ……」

吳佳璇《人情絆》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40117/35583537/整形前來心理評估
整形前 來心理評估
2014年01月17日 
初診病人玉真蹙著眉，劈頭說自己得了躁鬱症。
我可不能「照單全收」。這年頭，拜傳媒之賜，望文生義、自我診斷「憂鬱」、「躁鬱」的病人特別多。
果不其然，單親的玉真，最近被獨生女筱玲鬧得心煩氣「躁」、「鬱」悶不已。筱玲大學念商，畢業後一時沒找到合適工作，跟玉真要了一筆補習費加強外文。課沒上幾天，開始回家咕噥：外國老師說她咬合不正，發音才不標準。玉真原先不以為意，筱玲竟鑽牛角尖，嚷著不整形補習也沒用，成天躲在家裡。
「有那麼嚴重？咬合問題怎麼會搞到要動整形手術？」我忍不住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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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虧欠過度保護
掏出皮夾，玉真展示女兒巧笑倩兮、貝齒微露的學士照。若真要挑剔，確有兩顆小虎牙。「咦，虎牙應該不影響發音……」「醫生，妳也覺得沒必要喔！」玉真覺得我能同理她的難處，話匣子全開。說起當初為了從前夫手中搶回女兒，母女吃足苦頭，還「害筱玲一直沒自信、沒安全感，覺得很虧欠。」
順著玉真的思路，原本想勸她，別因愧疚感過度保護女兒，一味阻止，只是把關係弄僵。既然想整，筱玲就該出去工作存錢。
「沒用的！」玉真嘆氣。過去一年，天天下班回家如臨大敵。母女一言不和，筱玲便鬧個不停，又哭又叫到天亮。「她白天可以補眠，好整以暇等我回來繼續『盧』」，出門上班反而輕鬆。
玉真問我，倘若順著筱玲，讓她去削骨整形，改頭換面提升自信，會不會就沒事了。
「不會！」我斬釘截鐵回應。根據玉真描述，筱玲的想法偏執，行為退縮，情緒反應又太激烈，且和大學時代相比，簡直變了個人，怕是患了嚴重精神疾病。
「回去跟她說，打算整形的人得通過心理評估。」我請玉真務必帶筱玲過來。生怕這一讓，反而是更大災難，從此沒完沒了。

《人情絆 吳佳璇》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40110/35567917/政要的祕密情人
政要的祕密情人
2014年01月10日 
慢性精神病房裡，常藏著某些名流的祕密情人。
一位面容清麗、氣質嫻靜，頭髮開始花白的婦人，常利用職能復健等治療活動空檔，忙著排隊打公共電話。
我到一家公立療養院支援，剛被指派為她的醫師，好奇她都打給誰。
一抹戀愛少女般的紅暈，剎時從她枯槁蒼白的雙頰暈開，「不想造成他的困擾，他有他的為難」。但我感受到她的心，噗通噗通跳著。
資深護理人員見我吃鱉，淡淡回說：「她在提防妳，比她年輕貌美，才沒講她當年留學美國和OOO心電感應緣定終生的情史。」
「是色情妄想（erotomania）吧？」雖記得媒體爆料，這位政壇明星帥哥如何周旋於眾美女記者與名媛間的八卦，我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病人是他的棄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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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讓她重返社區
「就算妄想牢不可破，但她生活自理與工作能力都很不錯，應該想辦法讓她重回社區過生活。」畢業一年未滿的我，心裡暗暗擬下她未來半年的治療計劃。
某日，我在護理站裡頭寫病歷，見她又排隊打電話，卻突然放下話筒，臉一陣紅一陣白。
不久，換我臉一陣紅一陣白。院長來電，指名找她的負責醫師。鬼使神差，病人剛剛真和她的愛人通了話。她要他快來救她，「我在某某療養院等你快10年。」
對方掛了她電話，馬上撥給院長。院長又撥給我，「最近病情有什麼變化？」
她的重返社區計劃，當下就擱置了。
最近幾年，媒體多次報導，某女博士和美國CIA情報頭子的「曠世奇戀」。讓我屢屢想起，那位在療養院等待愛人拯救的女士、明星的瘋狂粉絲，還有身邊不少同事遇上令人頭痛的愛慕者，他們大腦深處產生的化學變化，應無二致。
不過，明星或醫師等，通常是身分地位較高的被愛慕者，和粉絲進一步發展成真實世界的祕密情人，也不是不可能。

《人情絆 吳佳璇》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40103/35551951/用肉身還親恩
用肉身還親恩
2014年01月03日
下午門診結束，我用僅剩的氣力撐回辦公室。燈亮著，同事對著一張回覆一半的會診單沉思。
「什麼trouble case（困難個案）呀？」眼前的同事和我共同負責住院會診業務，一向看過病人當場回覆，絕少帶回來加班。「唐氏症女兒要捐腎給媽媽。」我收到一個萬分為難的眼神，問：「有行為能力嗎？」
「行為能力」是法律用語，精確說法是充分理解醫療決策過程的「知情同意」能力。打算捐器官的人得明白，健康臟器被切除過程與日後須承擔的風險。
「智能不足的唐氏兒，怎麼可能完全弄懂普通人都不一定能理解的事……」
「那不就結了？更何況，媽媽可以邊洗（腎）邊等別人捐。」
「我也超想『依法行醫』，不過……」疲憊的我眼睛一亮，催同事開講。
唐寶寶娟娟啟智學校畢業10年，一直被賣臭豆腐蚵仔麵線的父母帶在身邊，奔波於東部小鎮流動夜市討生活。負責打雜的娟娟愛笑，客人一逗，塌鼻兩側就剩下淺淺一條線，十足開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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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洗腎經濟困窘
長年頭痛吞遍各式止痛藥的媽媽確診腎衰竭。為了保命，一周得洗腎3次，夜市生意暫停，全家困坐愁城。「叫娟娟割一粒腰子送媽媽呀！」換過腎的友人強力建議。「這孩子報恩的時候到啦。」眾親友異口同聲。
父母原本抗拒，不到半年積蓄用罄。「都恨我沒資格捐。為了回到3人一起討生活的日子，」爸爸艱難說出卑微的心願，「不得不考慮犧牲女兒救太太。而且，娟娟也想救媽媽。」同為人父的同事轉述時，感同身受。
「應該是被誘導的吧？」
「誰敢說親屬間捐贈完全沒有誘導？」同事還預見，父親年近60，根本找不到工作養活妻女，全家反倒陷入絕境。
我被說服了，打起精神腦力激盪。因推估娟娟智力「接近正常人下限」，我們決定薦請倫理委員會專家重新認定其「知情同意」能力。若能通過測試，娟娟就有機會捐腎報親恩。

《人情絆 吳佳璇》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31220/35520048/抱錢哀號到死
抱錢哀號到死
2013年12月20日 
醫院救護站是搶救生命的一線戰場，急救場面怵目驚心，家屬不能入內陪伴。在這生死交關大門外，家屬必須做一個痛苦決定，就是萬一病人救不回來，要不要為了延長生命，做心臟按摩電擊、氣切插管。放棄，等於親手簽下送別書；同意，又會讓他承受肉體折磨。
「怎麼辦，爸爸沒交代！」「我兒子還這麼年輕，怎麼會沒救？」醫生也只能說：「尊重家人的決定。」但其實，救護站的醫生護士，大多替自己簽好了放棄急救同意書，因為他們看過太多人間悲劇。
有個護士告訴我，急救站曾創下對病危病人，連續心臟按摩72小時的恐怖紀錄，病人肋骨都斷光了，只因為家屬交代絕不能讓病人斷氣，因為他光遺產稅就高達上億，必須爭取時間讓公司完成財務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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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妻小妾吵鬧爭產
「根本是人間煉獄，醫生一停手，病人就死了。」護士說：「最好先簽啦，免得死得難看。遺囑也是，不然一樣慘。這邊有些病人會轉去安寧病房，用嗎啡減少痛苦。不要以為到那邊，就可以好死，醫生還是要跟家屬一起決定嗎啡用量。嗎啡用的多就不痛，但會昏迷；用的少，可以讓病人意識清醒，但得忍受劇痛。曾經有個病人，大小老婆生的兒子，整天為了嗎啡量大吵特吵。大老婆兒子要下重劑量，說要讓老爸昏迷減少痛苦，小老婆兒子說要下輕劑量，珍惜和老爸的相處時光。病人就在他們面前大聲哀號，大小老婆也只是牽著他的左右手，不說話光掉淚。講的好聽啦，就是爭遺產嘛，老先生沒有立遺囑，照法律，小老婆沒得分。小兒子不爽，想叫老爸醒著簽遺囑，要多一份給媽媽，大兒子就希望老爸快點死，免得財產被瓜分。病人哀號到斷氣，根本是痛死、氣死的。很恐怖啦！」
誰能想到家人溫柔的雙手，到了死亡關頭，竟能扭曲變形成凌虐怪手，人生最終站想怎麼走，還是自己先打理好吧。

《幸福心理相談室 曾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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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洋過海來捐腎
2013年12月20日 
友人的移植特別門診，接連來了幾位要求換腎的東南亞華僑。
「哇，紅到國外去了！」
「別尋我開心。」豪爽的外科醫師像是心頭梗了口痰，不吐不快。
華僑病人有備而來，朋友卻疑心來自僑居地，另一個五官、膚色、口音和病人全然不同的捐贈者身分。試著追問，捐贈者一律答道，他們是從小分開的同父異母手足，「儘管證明文件俱全，就不覺得他們是兄弟」。
「你懷疑捐贈者是買來的？」我問。
朋友請教過外交部，駐外單位公證，只驗文件真假。有心人若打點當地警察機關，出具「真的」假證明，「根本沒轍」，朋友兩手一攤。
「嘿，你們怎麼應付說謊的病人？」我好奇。
「精神科醫師又不是檢察官……」朋友因為我突兀的提問怔了一下，旋即勾起10多年前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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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妹妹拿錢拼了
住院醫師時代，決心走移植外科的朋友已積極投入，曾照會我評估一位遠道廣西來台捐腎的女士。
需要換腎的是大哥。兄妹因國共內戰分隔數十年。儘管父兄曾輾轉寄來書信相片，改革開放後更多次返鄉，「還是有種說不出的生分」。
因此，當大嫂找上唯一留在老家的么妹，希望她捐腎救大哥，做妹妹的心情很複雜。「總覺得大嫂瞧不起人，要我的腎臟又低聲下氣。」妹妹當著我這外人的面，嘆了口氣。
「可為了大哥，也為了女兒，我還是答應了。」妹妹大剌剌說道：「大嫂說開完刀補貼我一萬美元營養費。對我那打算出國留學的女兒來說，是筆不小的數目。」
我為器官「有價」暗暗吃驚，妹妹卻接著提出更勁爆的要求：「大夫，我打算跟大嫂立契約，妳就行行好做個人證，免得腰子割了，卻拿不到補償，兩頭空……」
生怕捲入器官交易不法勾當，我狼狽不堪逃出病房，找到照會我的朋友，兩人翻出《人體器官移植條例》才發覺，「第十二條：提供移植之器官，應以無償捐贈方式為之」，並無相對應罰則。

《人情絆 吳佳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