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60508/37201628/孩子的好為什麼看不到
孩子的好 為什麼看不到
2016年05月08日
阿澤有兩個孩子，哥哥像扶不起的阿斗，弟弟聰明又聽話。阿澤便把希望全放在弟弟身上。
弟弟升上國中繼續展露頭角，到了國三幾乎都保持在校排前3名。阿澤欣喜若狂，對弟弟的要求更高：「你再這樣保持下去，離會考只剩兩個月，你一定可以……」
先讀明星高中，再上台清交，阿澤替弟弟的未來畫好藍圖：「真是祖先保佑呀！」那哥哥，哥哥是阿澤心裡一抹烏雲，不提也罷。
也就從那個月開始，弟弟的課業像是反轉直下的雲霄飛車，從校排名從第一落到了二十七，阿澤急壞了：「你要記取這回教訓，知道嗎？」
「爸爸，我只是一時失常，別擔心。」弟弟安慰他的聲音猶在耳邊，下一次模擬考，他繼續墜落，成了七十一。阿澤氣瘋了，罵他不認真，罵他讀書沒方法，甚至舉了老大出來：「別學你哥哥！」
弟弟抹抹眼淚，點點頭，說要回房去讀書，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走路時偏了一邊，有點歪，阿澤扶他，他說不必，但神情就是不對。他急忙送弟弟去醫院。醫生好心，留孩子觀察，等檢查出來，腦子裡長了東西，得緊急動刀……
病情發作有一陣子

「他平常功課好不好？」醫生問臉色蒼白的阿澤。
「很好啊，本來校排都第一。」阿澤說。
「腦裡被壓迫到，還要讀這麼累，他的壓力一定很大，還有，他這些情形應該有一陣子了，你都沒發現嗎？」
阿澤快崩潰了，他那時眼裡只有孩子的成績，他哪有空注意其它？
老二開完刀，住在加護病房，隔著窗，阿澤遠遠的望著孩子，看他蜷縮在床上，阿澤想起孩子剛出生時，也曾住在嬰兒房裡，他當年也是這麼望著，那時心裡只有期盼孩子平安長大，如同現在。
老天眷顧，老二醒來了。哥哥天天來陪弟弟，陪他練習下床，練習走路，跟他說笑話。弟弟的反應少，但哥哥總不放棄。
「有進步了，有進步了。」弟弟每天進步一點點，那一點點可能只是自己會吃飯，會應答，聽著哥哥鼓勵弟弟，阿澤突然發現：兩個孩子其實都很成才，不管是愛護弟弟的哥哥，還是努力復原的弟弟。他搖搖頭問自己，孩子的好，為什麼以前總是看不到？

《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王文華》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60501/37190527/一個孩子跑掉了
一個孩子跑掉了
2016年05月01日
美麗老師今早特別化了妝，她被抽中做教學觀摩，要在督學和全鎮老師們面前上一堂課。
為了這堂課，她從上個月開始準備。教室粉刷過了，書櫃、地板和遊戲角擦得乾乾淨淨了，讓她擔心的不是上課，對她來說，上一堂觀摩課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小勇。
小勇個子不高，卻是班上問題人物。上課發怪聲，老愛舉手問些亂七八糟的事，有時還會自己跑出去……
她向校長反應，校長說：「美麗老師，督學是想來看看妳平常怎麼上課，別擔心。」美麗老師聽了在心裡嘆口氣，祈禱教學觀摩那天別出問題，尤其是小勇。既然長官幫不上忙，她得自己想辦法，對著小勇千交代萬交代，客人都來那天：「不要搗蛋，不要出怪聲，還有，別亂舉手。」她還安排左右兩個暗樁，隨時盯著小勇……
剩10分鐘海闊天空

教學觀摩如期舉行，她表現的很好，小勇也真的很乖，幾次想要站起來，兩個暗樁一左一右按住他，她吁了一口氣，看看時間，只剩10分鐘，撐過這段時間，那就海闊天空了。
接下來，她說了一個笑話，學生笑得好開心，她偷偷打量，督學也笑了，她更放心了。隨著笑話，問了一個問題，這問題很有趣，學生都樂翻了，人人搶著舉手，教室好歡樂，突然，她瞥見一個小小的人影衝出教室，是小勇。
美麗老師追出去時，小勇已經跑到操場了，她想也沒想脫下高跟鞋，追上去在校門前拉住小勇。
「你……你怎麼上課跑出來啦。」美麗老師都快急哭了。
「我要回家去尿尿。」小勇說。
「上課不能回家，還有，你要舉手問啊。」
「老師，妳不是說我不能舉手。」小勇說。
美麗老師沮喪極了，拉著小勇，想到還要回去面對教室那一屋子的人，她連鞋都忘了穿……
那一屋子的人正在笑，督學還在黑板前說話，看到她們進來，教室響起一陣掌聲，她慌亂的想，難道哪裡錯了？
督學笑著說：「謝謝美麗老師，剛才那一追，親身示範，教學觀摩永遠沒有學生安全重要。」
剩下的10分鐘，她不知道怎麼教完的，倒是督學的話，不斷在她腦海裡響著。

王文華《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60424/37178083/破書也有好句子
破書也有 好句子
2016年04月24日
學校孩子都知道，書破了，找張奶奶就對了。
張奶奶有一手絕活：進圖書館的書，她用書套細細包妥；書破損了，她會小心修補；如果書缺頁了，封面掉了，修補不了的書，她也不放棄，從書裡挑個好句子、剪下漂亮的圖片，貼在公布欄，讓書發揮最大功用。
上個月，圖書館多了一個小志工，六年級的老大。
老大的導師對他傷透腦筋，功課不好，天天闖禍，每天都有人找導師投訴。想處罰老大還要安排行程，因為他不是在教室罰站，就是在廁所掃地。
每個地方 都濕濕的

這天導師排無可排了，只好安排他去幫圖書館，由張奶奶監工。
第一節掃地，第二節拖地，第三節下課，張奶奶在教他整理書櫃。
我們都替張奶奶擔心，張奶奶卻要我們放心。老大剛去，也是老大不願意的。他這輩子哪曾正正經經看過一本書呢？現在要進圖書館幫忙？
「說不定，那些書都是他弄壞的呢。」幾個老師猜。
總而言之，老大就這樣進了圖書館。一開始很彆扭，進去了也不知道手腳放哪兒，張奶奶讓他掃地，他就把圖書館掃得塵土滿天；讓他拖地，地板弄得濕答答，而且每一節都這樣。
好心的老師勸張奶奶，圖書館這麼乾淨的地方，別讓他去了吧？
張奶奶瞇著眼睛笑：「他很認真呀，每個地方都拖得濕濕的。」
把圖書館拖得濕答答，這也算優點？我們很好奇，張奶奶很篤定，倒是老大一聽，覺得不好意思，又拿了乾拖把，來來回回又拖了一次。
漸漸的，老大把圖書館當成第二間教室，一下課就去找張奶奶。五大三粗的他，掃地拖地沒問題，張奶奶還教他修書包書和整理書。哇，那是多細的功夫，交給老大？
剛開始他包的書很粗糙，摺線不平整，書套會脫落，他整理過的書，開始總是東倒西歪，很多書都擺錯位置。
不過，這過度期沒多久，這個月開始，他已經上線幫小朋友借還書，還指揮亂放書的孩子把書放好，簡直成了圖書館裡的老大。
破書也有好句子，這是張奶奶常說的話。對書是這樣，對孩子也是，發現優點，然後擦亮它，它就會越來越亮。

王文華《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60417/37166465/人生9局之後
人生9局之後
2016年04月17日
很多人不明白，張老師圖什麼呢？
上了50歲，大家聊的題材漸漸往「退休」這兩字去，學校和張老師同等資歷的三老都退了，他沒有，還帶班。別人被家長要求逼得叫苦連天，他卻天天開開心心來上班：「今天要和小朋友煮茶葉蛋，你們有空也來呀。」
主計說，煮茶葉蛋不屬於學校活動費支應範圍，不能報銷。張老師就自掏腰包：「自己付錢的最大，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慶生會、烤肉會、獎勵品，他一切自己付。
這麼大方，不像為錢工作。
學校行政工作很繁鎖，年輕老師能避就避，他不。57歲接組長、帶球隊。一整天忙得像陀螺，不是為錢，那他圖什麼呢？有同事猜，他年輕時曾送審過師鐸獎、POWER教師，都沒得獎。說不定……大家互相看一看：「沒拿到獎，難怪這麼拚。」
不為錢不為名

跌破大家眼鏡的是，學校要報他參賽師鐸獎，他攔下了，把機會留給跟他一起練球隊的李老師。李老師得獎後，他還是起早摸黑幫忙訓練。再後來的幾年，校長主動要幫他報名，他還是搖搖頭：「我這把年紀，要那些幹什麼？」
不為錢，不為名，那張老師圖的是什麼呢？
學校開辦成人教育班，經費有了，師資卻找不到。張老師在晨會自己舉手，他教。這一教，又是好幾個年頭：「年輕老師有家庭要顧，我的孩子都長大了，我來。」不只成人教育班，孩子放學後的補救教學他也上，周一到周四，天天要多上兩節課。要帶選手出賽，找不到人，他總是說：「我來送吧。」
接送講師吃力不討好，千里迢迢，又沒油錢貼補，你猜誰去？
還是張老師。
我就是這樣認識張老師的，他來接我，外頭太陽很大，他笑得很開心，一路跟我講他教學40年的心得：「還有兩年，我就屆齡。」屆齡是65歲，在人人搶退休的時候……
「你為什麼不退呢？」我實在好奇極了。
「每天跟小孩在一起，上班就像在做志工，全世界還有比這個更好的工作嗎？」他笑起來的樣子好年輕。
棒球比賽，正規賽程9局結局。然而若是分不出勝負，多打了幾局延長賽，那是球迷回味再三的話題。人生的延長賽，一樣也能精采萬分，高潮迭起。

《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王文華》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60410/37154833/媽媽好黏
媽媽好黏
2016年04月10日
花枝不是魚攤上的花枝，她真的叫做花枝。花枝童年苦，很小就沒有媽媽，爸爸在菜市場賣菜，她放了學就去市場幫爸爸收拾菜攤，回家再煮飯做家事。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花枝早早就立定志向，要好好讀書，要靠讀書走出康莊大道，不讓孩子這麼苦。
花枝畢業後，有了穩定的工作，嫁了一個好人家，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小花枝。為了彌補童年遺撼，花枝完全照著教養專家的建議，不讓小花枝輸在起跑點，不管是嬰兒腦力開發，幼兒園的資優雙語班，甚至各種才藝學習：「只要對她好，再苦我都送她去。」花枝如是說。
逢長假，花枝早早就訂了機票，東京北海道，倫敦威尼斯，都能見到花枝一家人身影：「值得值得，我們家小花枝很開心。」

小花枝 要出遠門
今年的4月，小花枝讀小六了，學校安排3天2夜的畢業旅行，地點在台灣最南部的海灣。
這是花枝第一次和女兒分手，她淚眼汪汪，在遊覽車前演十八相送：「這是我們第一次沒妳出門，小花枝自己要小心，要學著獨立，懂不懂？」
「懂，媽媽放心。」小花枝很乖巧，蹦蹦跳跳進遊覽車，在車上跟媽媽揮揮手。
花枝眼角有淚花，心裡很激動，可是她又不想讓孩子看了難過。她轉頭，任由4月的春風吹拂眼淚，希望對女兒的思念能化成這股風，跟著女兒……
「對呀，跟著女兒……」
花枝用最快的速度向公司請了3天假，瞞著老公說是要去出差，她的車駕得飛快，真的，比學校的遊覽車還快，當她衝到女兒畢旅第一站的遊樂園時，女兒她們學校的遊覽車都還沒到呢。
後發先至，這真是古往今來武學最高……啊，不對，我們說的是一個思念女兒媽媽的心，她是那麼的著急，那麼的難捨難分，所以，當她站在遊樂園大門口，張開雙臂等著女兒投入她的懷抱時，那畫面該有多感人，值得電視台來做特集了。
可惜的是，女兒遠遠看見她，在一群小女生的掩護上，像個小偷般，偷偷溜進遊樂園，小花枝還發誓，出來時，一定不要被媽媽看見。
到底誰該獨立呢？這可能花枝一直沒想透的事。

《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王文華》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60403/37143283/當老師最高境界
當老師 最高境界
2016年04月03日
小英老師是一位很優秀的老師，她帶的孩子有禮貌，班上氣氛佳，她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孩子也把她當成媽媽般，有話都會跟她說。
她說她很享受當老師那段日子，她和孩子們感情特別好，不管分隔有多遠，每年教師節，她總能收到一疊孩子問候的卡片。
對別人來說，再難帶的班級，她總有方法搞定，問她什麼原因，她說不外乎耐煩與同理心罷了。
這不就是當老師的最高境界了嗎？
　或許她實在太厲害了，身旁同事與長官勸她，該做生涯規劃，該去考主任。一切就像水到渠成，好像也該如此，她就準備幾天上考場，順順利利金榜題名，開始當主任。
當主任要管理一間學校，要帶領同事朝著一個共同的目標前進。大學校，人事紛爭不斷，同事分成4、5個小圈圈，以前她當老師，可以窩在自己的小天地，當了主任，得排難解糾，不過，小英主任有耐心，她一個圈圈一個圈圈打破界限，成功營造一個很棒的團隊，人人無私支援，再也不見之前的派系傾軋。
校慶前，她主持會議，帶著大家討論出一個融合了園遊會與運動會的活動，成功把家長和學校串起來，人人都誇她，這是學校有史以來，家長參與度最高，孩子們最快樂的一次校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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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出現 不同聲音
小英主任笑一笑，覺得再累再苦都值得了，為了這個活動，她連續加班快一個月，每天都是辦公室最後一個走的人，她說，反正自己的孩子都大了，能在職場多付出一點點，她一點兒也不後悔。
讓她後悔的是一幅畫面。
那天，她在辦公室裡趕著縣府催辦的公文，因為電腦看太久了，她抬頭，看看窗外，窗外，春光正好，有個班級的學生跟著老師在樹下上課：「那風吹呀吹呀，距離雖然遠，但是我彷彿聽見小朋友笑的聲音，好好聽。」　那年學期終了，她毅然跟學校辭退主任的工作，很多人替她惋惜，覺得好不容易考上了，怎能如此輕易放棄。
她跟我講這一段時，我坐在她教室裡，她說：「我是跟著自己心裡的聲音走的，教室才是我該待的地方，至於盯著電腦趕公文、帶著同事做活動，我想，我做過了，覺得自己還行，那就夠了。」
小英主任是個有能力的人，所以她有選擇的權利，她可以選擇當主任，也可以回到她喜歡的教書現場。人最怕的是自己沒能力，少了選擇的機會，做一行怨一行，那才是最辛苦的事。

《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王文華》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60327/37129708/咖啡廳裡的才藝課
咖啡廳裡的才藝課
2016年03月27日
社區新開了一家咖啡廳，就在小學邊，很多媽媽接了孩子，就會過去坐一坐，這家餐廳很大，孩子們坐一邊寫功課、看故事書；媽媽們坐另一邊，聊天，開心講八卦。
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有人提到了孩子的才藝課。
第一個媽媽說她覺得煩，幼稚園上的是全英語，現在進了小學，英語不能停，將來孩子要出國去念書，她啜口咖啡說：「好想把他轉去讀私小，這樣就把問題解決了。」
旁邊媽媽附和她，說是她們家的孩子，最近也做了某某補習班的英語檢定，才小二，鑑定結果說是孩子至少有小五的程度，她說這話時是眉頭輕皺，彷彿遇上天大的難題：「唉呀，雖然說那家補習班功課出得多，費用也很貴，但是能怎麼辦呢？為了孩子好，還是要咬牙送過去，對不對？」
除了英文還有大提琴

對面的貴婦級太太安撫她：「唉呀，才英語而已嘛，我們家小威除了英語，還有大提琴要上呢。」
「小二就拉得動小提琴？」
貴婦級媽媽說話時，耳環叮噹響：「當然可以，有給兒童用的大提琴嘛，教小威的老師留學奧地利，」她眉飛色舞的，耳環響得更大聲了，「老師說我們家小威有天份，可以上大師班了，是他有興趣，一直吵著說要學，不然，我們哪捨得孩子這麼累呀……」
說到這兒，第一個媽媽突然發出尖叫：「糟啦，小英，快收書包，妳的英語課快來不及了，走走走！」其他媽媽也都站起來，這邊的要送孩子去鋼琴班，那邊的趕著要去學資優數學，來去匆匆，有如旋風，熱鬧的咖啡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真安靜呀，除了剛剛那些孩子滿桌沒吃完的蛋糕和飲料，地上還散落幾枝彩色筆……
來幫我倒水的是老闆的孩子，也讀小二。
他的聲音細細的：「叔叔，還想喝水再跟我說哦。」孩子的眼睛很大，笑起來像彎彎的月亮。
我謝謝他，他幫媽媽收拾桌上的杯具，拿著抹布擦擦桌子，擦完了，坐回咖啡廳最角落的位子，窗外有棵雞蛋花，光影優雅，伴著他寫功課，看故事書。老板闆忙完了，坐在孩子身邊，看他一筆一筆寫功課，聽他講今天發生的事。
不知道有沒有一種才藝班，學的是家事和生活？

《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王文華》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60320/37118173/我爸爸沒工作了
我爸爸沒工作了
2016年03月20日
老宋來蔬果組時已經50多歲了。蔬果組多半是工讀生，即使是組長也只有20來歲，趕工的時候，老宋幫不上忙，因為他的動作慢；要扛貨的時候，老宋說他的腰曾受過傷，意思很明顯，他要退居第二線。
大家不懂，公司怎麼會用他這樣的「人才」，老宋笑了笑，說他原本在這家集團下的塑膠工廠工作，但是，從他接近退休前幾年，公司就很體貼的讓他周遊全台。
「先去花蓮的農藥部門當店員，再到屏東當飼料廠的作業員，現在輪到來你們這裡做包裝員。」老宋的話裡沒有火藥味，「公司算得很精，他們知道年紀大的人適應力不好，把人調一調，就會自己走掉，省下退休金。」
老宋說跟他一起環台旅行的同事，很多人受不了，退休金換成資遺費走人。他還有孩子要養，他得跟公司比賽，看誰先倒嘛。
我忘不了老宋的樣子，手長腳長的他，穿著蔬果組白色工作服那彆扭的模樣，但他話裡的淡然與堅定，是年輕時我不懂的事。
前陣子，我們班小琦的爸爸失業了。公司結束營業，說要到南方某個國家重起爐灶。琦爸告訴我，他的孩子還小，他想留在這裡打拚，看著孩子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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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 絕不被鬥倒
琦爸原來是管理階層，現在一時清閒，暫時成了超級奶爸，接送小孩由他，周三還來跟小朋友說故事，他說工作太久了，暫時休息一下，再重新出發：「反正我這工作要技術，隨便找都有地方。」
然而好像哪個環節出了差錯，琦爸遲遲找不到滿意的事做，直到小琦告訴我：「爸爸在五金行上班。」
我們這種小地方，就只有一家五金行，我以為琦爸去當店長，結果也不是，就是個店員。我去店裡找他，他正在搬貨，穿起制服與其他年輕工讀生格格不入，一點兒都不像他，問他再來有什麼打算？
他笑了：「以前也好過，現在也要享受挫折。我總要給孩子做個榜樣，不管什麼樣的生活，都要快樂的活。」
我突然想起老宋，當年我太年輕，不懂老宋的話，現在我年紀也大了，終於能體會他為什麼要把環台換職務當成旅遊了，那是一家之主的驕傲，活著，就絕不被鬥倒。

《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王文華》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60313/37106429/高職還在搞這個
高職還在搞這個
2016年03月13日
阿正國三時讀得痛苦死了，三番兩次跟我「砍普練」，說他決定只要讀高職就好：「反正我也上不了一流高中，我想去修車，以後開修車廠。」
對於他的決定，阿正媽也很煩惱，她也是連著找我「砍普練」。她的焦慮我懂，阿正家一脈單傳，唯一的男孩卻不愛讀書，只想修車：「老師，你說這該怎麼辦？」
兩邊溝通，外加阿正的功課實在普通，所以，阿正最後還是開開心心進了一所高職汽修科，阿正家未來不見得會出個醫生，卻很有機會開家汽修廠，甚至哦─還有可能教出一位汽車設計師。
能讓孩子走出屬於自己的路，那不是很好嗎？
沒想到，事隔一年，阿正媽又來找我了：「難道，阿正又讀得不愉快了？」
她說沒有，阿正很開心，功課也很好，也許就出在功課太好了，學校不斷遊說他，要把他列入升學重點班，讓他好好加強課業，將來統測考個好成績，說不定有機會繁星上科大。
「啊？高職也有這一套？」我嚇一跳。
阿正媽也很生氣啊：「我們家小孩就說他不想讀書嘛，只想好好學技術，出來就能去修車廠工作，可是學校常常找我們去溝通，說來說去都是同一套，繼續考試上科大。」
還是進了 重點升學班

這我完全能理解了，上回去女兒學校聽升學說明會，來的不管是高中還是高職，無論是公立還是私立，他們秀出來的簡報，清一色會把當年度甚至往前3年的升學成績掛在最上頭，幾個上國立科大，拿了多少張證照……
「只要進我們學校，3年之後，就有百分之幾的孩子能上科大云云……」
台灣現在最不缺的應該就是大學生了，我看報導連高職生都有八成上大學，但是，一位學有專精，能靠一身技術行走江湖的人才卻很缺少，如果他們先就業，做一段時間，自覺不足再來進修，會不會更好呢？
阿正被學校逼到受不了，後來還是進了重點升學班，他們的導師說，只要好好讀書，3年後，進的大學不會比高中生還要差，為了要好好升學，他們的實習課減了再減，多餘的時間，拿來上對升學有幫助的課。
不過，往好處想的是，說不定將來有一天，保養我們車子的，將是某國立科大的博士生，那時，我的車子一定覺得很光榮……

《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王文華》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forum/20160306/37095081/你也喜歡恐嚇孩子嗎
你也喜歡恐嚇孩子嗎
2016年03月06日
這場親友間的聚餐沒超過兩個小時，然而威媽至少恐嚇小威超過10次。
「再不乖，我叫警察把你抓走哦。」
「你敢離開位子試試看！」
「跟你講了多少次，你怎麼都講不聽，等一下我叫老闆把你留在這裡洗碗。」
5歲的小威則是不管威媽怎麼說，他想跑就跑，想玩就玩，完全無視媽媽氣到快要抓狂的狀態。看他們母子的互動，是很有意思的畫面，一個管不動孩子的媽，一個不想被管的孩子，組合成這場矛盾至極的親子劇。
媽媽恐嚇要去找警察，他回答找就找啊；媽媽說他要是離開位就要試試看，孩子就真的離開位子，然後呢……然後媽媽忘了剛才的恫嚇，這會兒在跟我們說說笑笑，回頭看到他離開座位了，追過去，拉回來吼兩句。
這樣的管教一點兒也幫不上忙，小威早料準媽媽是紙老虎，大庭廣眾之下，不會讓他「試試看」，更不會出動警察對付他。所以，不管媽媽怎麼說，他依然故我。
小芳的媽媽看不下去，她把小威拉過去，看著他的眼睛，很專注的跟他說：「你看，這裡是餐廳，你跑來跑去會怎樣？」
「撞到人。」小威說。
「你仔細看看端菜的姐姐，手裡有什麼？」
「有飲料。」
「如果她碰到你了……」
小威不說話了，接下來的時候，乖乖跟大人坐在一起，芳媽的包包裡有彩色筆，餐廳目錄紙就能畫畫了；一盒拚圖，他和小芳就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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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張聲勢被看穿
餐廳終於恢復安靜。威媽看看小孩，有點羨慕的說：「還是妳厲害，一叫他就聽話，我喊到喉嚨快『燒聲』也沒用。」
芳媽輕聲的說：「不是我厲害，是我知道對這年紀的孩子，規矩要簡單明瞭，還要找事情給他做，妳那種虛張聲勢的樣子，小威早就分辨得出來。」
「所以，沒有效？」她遲疑的問。
「當然沒效。」我們都笑了。
為了方便管教，我們很容易脫口而出「你要是……我就……」的句型。這樣的恐嚇卻可能沒效果，因為孩子早已彈性疲乏，年幼的孩子說不定還真的想去觸法，想看看你的反應，那時怎麼辦呢？難道你捨得把小孩留餐廳裡洗碗？
對孩子的要求最好簡單明瞭，然後確實執行，很快就能建立親子共同遵守的準則，那時你也能優雅如芳媽的。

《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王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