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文藝

作者：兒琭

　　這給你。

　　女孩那天給我的風車我還留著，藏在茶室櫥櫃裡的餅乾盒中，我還沒讓她知道，想起最初的那個笑容，如今能像這樣握著手站在海邊，內心無限感激。

　　望著海上的大鳥居，我默默地、虔誠地向彼岸的神明合掌祈禱。

　　身旁的人也與我一起，並著肩。

　　「明天，再去神社參拜吧。」

　　「嗯。」

　　「要祈禱帝國的勝利喔。」

　　「不，我只要大人你平安回來。」

　　夕陽下，我回頭看著她。

　　不管多少年，她的眼神始終很堅定，讓我既放心，又放不下心。

　　「戰爭當下，怎麼能想著這種兒女私情呢。」

　　「你為天皇出征，我為你祈禱。你是天皇的人，我是你的人，我會每天都替你祈禱的。」

　　「真是拿衣子沒轍呢，哈哈。」

　　「不要笑，我是認真的。」

　　「我也要認真的對衣子說，要記得約定好的事喔。」

　　「照顧好勇太，不管怎樣都好好活著。」

　　看她對我點點頭，我突然有種歸屬感。

　　即使，我回不了家，也能回到她溫柔且堅強的心底，看著日落海面下，我又牽起她的手。

　　也許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來，這樣的時光倍感令人珍惜，我們將彼此的手握得很緊，看著海那端沒有盡頭的一條線，看不到的是希望，也是絕望。

　　一直到所有的光都被海吞噬之前，我以為我們會這樣牽手一輩子。

　　日暮雖美卻短暫，強烈的傷感與惋惜直襲心頭，我害怕看見她會忍不住落下淚來，只能僵硬的轉身回頭。

　　星子點點，緩緩閃爍，我張不開眼，鬆不開眉頭，伴隨她的啜泣聲，艱難的走向回家的路。

　　「衣子，該帶什麼禮物回來呢？」

　　「請給我平安無傷的大人，還有敵人折斷的刀子。」

　　「呵呵，要不要帶首級啊？」

　　「那種東西，衣子不要。」

　　「衣子真是武士的女兒呢。」

　　「不，衣子是武士的妻子。」

　　「回來再去看敦盛吧。」

　　「大人很喜歡平家的劇目呢……」

　　「人生五十年，與天下相比之，如幻亦似夢……」

　　然後，我們相視而笑。

＊    　　　＊　　　　＊

男人回來的，是一張通知，還有袖上的臂章。

　　衣子整理著從未曾讓她打理過的茶室，那是男人平日最愛待著的地方，故人已逝，仍舊滿室濃茶香。

　　她是流乾了眼淚，才敢推開這間的紙門，沒想到眼淚還是流了。

　　「改天一起去看敦盛吧……」

　　輕輕擦試著櫃子裡的平家，無意間發現藏在櫥櫃深處的鐵盒，那是大人珍藏的事物，衣子顫抖著手，緩緩打開。

　　一封封過去的書信，孩提時的小玩，還有老舊的風車。

　　衣子不能自己的哭泣著，將男子的臂章緊握在胸前。

　　無法言語。

　　這給你。

　　仍是清秀少年的他為她趕跑了野狗，搶回她被扯斷的老舊衣袖，卻毀了他一件新褲裙，最後衣子只能將寶貝的風車給他，自逕跑回家去了。

　　男子不知，縫補好的舊服，讓她藏在衣櫃深處數年，也一直是她的寶貝。

　　她要將兩人的衣冠葬一起，不讓男子孤孤單單。

　　風從庭院悄悄竄進，吹開了書頁。

　　祇園精舍鐘聲響，敲響著諸行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