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靜農寫的《亡明講史》和他所私淑的倪元璐書法正代表了遺民意識和南渡論述所構成的辯證的兩端。《亡明講史》對中國文化、政治的未來充滿鄙視絕望,而倪元璐的書法則確認遺民忠烈意識的久而彌堅。而在臺靜農自己的書法中,我們看到遺民意識和南渡論述間更複雜的互動。臺北期的一幅書法橫軸可以做為例證。這一橫軸上有一九三七年臺靜農所書魯迅的詩句,以及一九四六年附加的後記。
一九三七年夏天,日軍攻陷北平,臺靜農在離城前夕以行書謄錄了魯迅全部舊體詩三十九首。這幅橫軸充滿象徵意義,臺儼然要以書法向一年前逝世的魯迅,還有改變他一生的古都北平,做出告別。臺的字體間距適宜,疏朗合度,頗有魯迅之風。但九年之後,他所寫的後記則有顯著不同,墨色層次凝練、乾濕對比強烈,所有字體都向左欹側,筆畫縱向拉長、起落力度明顯,因而出落得稜角分明,「撇」和「捺」皆以微微上钩作結——這些都是倪元璐有名的風格。除此,整幅字從筆畫分明的楷書過渡到較急促的行書,暗示書寫者在運筆過程中愈益不安的情緒。
格主案:言為心聲,字為心畫,從書法可見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