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想每個人都讀過這段詩句。
當然,新月也讀過,是在國中時候讀過。記得那時唸它,內心並無太多的感覺與悸動。只當是學生該唸的書嘛!
然而,當我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後,卻已不具任何意義了。傷心、痛苦、後悔,也都於事無補。
打從小三開始,新月的作業一定有日記這一科。這日記從小三開始一路跟著,國中、高中、大專,甚至出國唸書,我幾乎天天寫、天天記。二十多年來,不知道寫完多少本日記本。
直到母親闔眼的那一天,我便再也不寫日記了。因為,我無法動筆,無法拿起那隻沉重的筆,更無法每天都要面對的傷心事 ( 當時還未出殯 ) ,又還要在日記本裡重複一次。我真的無法面對它,就這樣,日記我已不再寫了。
母親是在十七前走的,那年剛好是我才剛回國不久,當時的母親已進入癌症最末期,而我這女兒還一副不經意的不願面對。儘管醫生告訴我,心裡要有所準備,但我還是不相信母親會輕易離去。
因為,在我還未出國前,母親向來身體就不好,而滯留國外那段時間裡,母親也進出醫院多次,每每都平安出院。就因為這樣,在我的想法裡,母親是不會有事的,一定會好的。人家都說:血癌是癌症中的小兒科。
因這個理由,所以不懂得把握當下,不懂得應該要多陪在她身邊才對。可悲的我,只顧著工作,只顧著為將來打算。
就在回國的第一年春節,我還接受埔里朋友之邀,去了一趟兩天一夜的旅遊呢!
也許是母女連心吧!那趟旅遊讓我非常不安,玩得不盡興不說,還差點出了車禍。
原被朋友慫恿再多留一晚的熱忱,也因心中的忐忑不安而推辭。第二天傍晚便帶著同去的朋友,一路從埔里趕回台中。因為是春節期間,路上塞滿車輛,回到家時已近半夜兩點鐘了。
一進家門,消息傳來,母親果真在昨天上午已經住進醫院了 ( 當時我正好與人擦撞 ) 。
從那天起,母親進出榮總的機率越來越頻繁,我內心的焦急也隨著母親日益惡化的身體,越感無助與懊惱。
血癌末期,不旦毫無食慾,人也會時時高燒不退,尤其母親最先是由脾臟瘤轉化成血癌的。所以她的腹部腫脹,吃下食物不能消化,喝了水也很難排出。
當她最後一次進入榮總個人病房後,從不喊痛的她,此時也受不住全身刺痛的艱熬,常常會聽見她輕聲的呻吟。
母親的修養非常好,是位極有婦德的女子。早年嫁入我家,儘管我那沒事也找事罵東罵西的奶奶,常常無故找母親的麻煩,也常常惡口罵人。我當時雖然年紀小,但都知道是奶奶無理,可母親總是默默的承受,從來不曾有怨言或是回嘴頂撞。
即使已到了病重時的她,也儘可能不麻煩看護她的子女,只要自己能做的事就自己做。
因為當時我們一家人,分為三組輪流照顧她。母親亦明白,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照顧她的我們,難免會有打瞌睡的時候。她總是不忍心的讓我們累,有時見我們睡著了,她想上個洗手間,都會獨自扶推著掛點滴罐的掛柱,一個人悄悄的打理。
母親就是這般善解人意,寫到此我已淚流滿面,不捨啊!
在醫院的那段時間,我因為知道母親是位非常愛乾淨的人。在病床上躺了幾天後,我都會問她:媽,要不要洗個頭?她總是回答:不要,等回家後再洗吧!
就在兩星期後的一個星期天,我去看她。她突然對我說:可兒,妳去叫阿姨來幫我洗頭好嗎?
我點頭說好,但心裡也明白。不爭氣的淚水潸潸而下,我祈禱老天爺,不要讓母親這麼快就離開。因為我怕這將會是,母親這一生最後一次的洗頭。
後悔呀!既然有了這麼強烈的預感,為何那晚我不留下來呢?
民國八十一年十月二十八日清晨,小弟於凌晨四點鐘來電,說母親已呈現彌留狀態,只留一口氣,還等著我們過去。
不相信!不相信!不會的,不會的,她說還要我帶她,再去一趟日本的呀!
眼淚早已不聽使換的拼命狂流,一顆急切的心,也混亂的讓自己喃喃自語。
進了病房,已有許多好友來了。心電圖上的曲線,已逐漸慢了下來,也在我們同時喊 ” 媽 ” 的時候,曲線已沒了高低。是的,母親走了。五十六歲,五十六歲算老嗎?
我不信,我還拼命的搖著她的雙腿要她醒來。
母親走後,我消沉一段很長時間。因為與她的約定太多,都還未完成,即使到現在已經十七年過去了,我還常常半夜哭著醒來。
人生太無常,世事難預料。有些事該看破、有些事該把握的,就要當下去做、去珍惜,不是嗎?
後記:多年來不肯面對的事,借由此次徵文,一發內心多年來的苦楚,也希望自己能跳脫這張巨大的情網。人若不能看破世間情,意識的業種又會在下次的輪迴裡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