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臉頰貼在冰冷的地板上,我的腦中是一片空白。
身體裡面似乎有某種東西在往外流……感覺體內的力量都跟著那股流動一起脫離了我的身體。
想要轉頭,但是視野還是保持在原本的位置動都不動……眼中所映照的,是一個女孩子和「某個東西」在激烈對打的畫面。
那個女孩的雙手分別拿著不同的武器,右手是裝了護手、有著華麗花紋裝飾的長劍;她左手所拿的,則是一把加裝了短刃的大型自動手槍。
女孩不斷利用手槍擊發出一道道的「白光」,牽制著「那個東西」的行動、並偶爾用右手的長劍在對方身上留下傷痕……雖然緩慢、但是確實。
但是……看著人家在努力作戰,我又在幹嘛呢?
視野慢慢的變模糊……然後是一片漆黑……
這就是快死的狀況嗎……
這樣看來……我的人生似乎就走到這了……?
『你的生命確實是馬上要在這裡結束了,有什麼願望嗎?』
你是……誰……?
『你甘願這樣什麼都不做的離開塵世,不留一丁點的可能性給自己嗎?』
你……是什麼人?
『你難道不會不甘心,自己莫名其妙的死在這種地方?』
所以說……「妳」究竟是誰?!
『會不甘的話、還不想死的話、就大聲詠唱出吾的名字吧,吾乃───』
「───艾魯西亞.菲典拉爾妮絲!」
光,在一瞬間籠罩了我的視線。
睜開眼睛,映入眼裡的是老師在台上繼續講著長篇演說的情景。
底下的同學們不是在聊天、就是在坐著自己的事,其中也不乏像我這樣利用上課時間補眠的人……真正認真聽講的,恐怕只有那寥寥兩三人吧。
附帶一提,這並不是說講師很糟糕,只是因為午後的第一節課、再加上室內冷氣的優良效果,使的大部分人沒啥心思放在課堂上。
本來想要再把頭埋進用雙臂圈成的圓之中,不過看看手錶所指出、不到五分鐘就要下課的事實,我放棄了這個念頭。
上課……真是無趣。
「喂,林宇。」走在走廊上時,一個聲音從後頭喚住了我。
回頭一看,我們的班代正快步朝著我走來……也對,畢竟班上會主動和我交談的,除了那固定的一兩人以外,就只剩下總是公事公辦的班代了。
停下腳步,我轉身詢問:「有什麼事?」
班代.李天楊用他那迥然和我不同的、閃爍著靈魂之光的雙眼看著我:「你剛剛在打盹,應該是沒有聽到……學校剛剛有請助教來公佈,有鑒於最近附近有些怪事的原因,所有住宿生從今天開始一律禁止於放學後外出。」
「啥?那不就代表我們住宿生的娛樂沒了?」
拜託!住在這種半山腰上的鳥地方還禁止外出,校方是想幹嘛?集體拘禁?
「這個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身為班代、有必要告知你一聲罷了。」說完了這句話,他就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不過也對,他的課程表排的滿滿的,跟我這種混學分的傢伙不一樣。
不過等到放學後禁止外出的話……該死,那不就代表著我要無聊一整個晚上?直到山下的「怪談」平息?誰能接受這種鳥事啊!
不管接下來的課了,乾脆早點跑下去,然後再請假算了。
把機車隨便停在路旁,進入便利商店買個喝的之後,我坐在車上思索著下一步的行動。雖說因為一時的衝動跑下山來了,不過想想我似乎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做……?
話說回來,「怪談」的內容也只是一些由聳動字眼構成的無稽之談而已……好像是說這星期內,有不少人莫名其妙的失蹤,然後偶爾會有人看到小巷子裡面有些詭異的黑影。於是事情越滾越大,最後變成了「巷子裡鬧鬼,誰敢靠近就會被殺」的大笑話來。
別鬧了,現在可是文明發達的社會耶?科學進步的現在,居然還有人相信那種可笑的東西?甚至連學校也要因為這樣限制住宿生的行動?就算現在有種種的特殊能力者被發掘、並且被社會所知,鬼怪這種東西還是不存在的吧?畢竟,那些所謂的「特殊能力」,也不過就是幾個世代前所謂的「超能力」───凹凹湯匙,隔空搬些東西罷了。
「呿!什麼跟什麼嘛。」用語言表達出我的不滿,我把手中已經空了的瓶子往旁邊隨手一拋、一催油門離開了那邊。
把山腳下這個小城鎮繞了一圈,我最後停在了先前停留過的便利商店前面。週遭的行人因為接近黃昏的關係,減少了許多───或許那個怪談的影響也有吧。
不過,這種事情總不會落到我頭上,畢竟人那麼多,又怎麼可能挑上我一個?
正這麼想著的我,卻突然發現,有個人影擋在我的前方。
那是一個有如陶瓷娃娃般的小女孩。身上穿著紫黑色的洋裝、銀白色的長髮在後面用綁成了蝴蝶節的髮帶束成兩條長馬尾、水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看……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這樣的小孩?而且她的表情……就好像是所有的東西都不放在心上一樣、是一種帶著些許高傲的平淡。
「小妹妹……你在這個地方幹什麼?」等等,我的話怎麼好像那種中年大叔才會講的?
聽到我的問話,眼前的小女孩卻是對我點了點頭、逕自走向一旁的巷子中……我怎麼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更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我居然下車並跟了上去?!可是,在那邊……似乎有種東西正在呼喚著我……儘管心中的理性正告訴我不要跟,但我還是慢慢地、確實地踏著腳步往那邊走了過去……
在巷子裡面轉了幾圈之後,我突然發現到一件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迷路了。這可是我從出生以來第一回……而且那個小女孩的身影也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一陣寒意直接席上我心頭……不、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的。
我回過頭,卻發現遠方有個一閃而逝的黑影。
會是怪談中的黑影嗎?如果是的話……但是現在似乎也只有一探究竟才能出去?抱著這樣的疑問,我緩緩的往前進。
在我跨出第一步要過去時,頭部卻劇烈的痛了起來───
「唔……咕嗚……」意義不明的聲音從我咬緊的牙縫中鑽了出來,彷彿腦袋會再下一刻爆裂開似的……這種感覺……好像有過……
勉強抬起頭向前看,一個暗紅色的身影也在瞬間晃過去……好像跟先前的黑影是走同樣的方向……?
「呿……可惡……」強忍著頭疼,我藉著牆壁支撐起身子,慢慢地向前走了過去……而那益發強烈的頭痛,似乎就是某種警訊一般───我是怎麼了,平常的我應該在這時候就要回頭了吧?
……沒錯,平常的我。
在不明原因的驅使之下,我繼續一步步的向著兩個影子行進的方向走過去……說是「滑」的或許會比較貼切……因為劇烈的頭疼讓我沒辦法穩穩的走、只能利用旁邊的牆撐著我的身體……可惡。
這就好像考試時,寫到一半卻肚子痛一樣……明明為了健康該中途放棄、卻因為某些原因而硬是撐到最後───即便弄了個考不好、身體也糟糕的下場。
「咕……哈……」一步、一步、再一步,我慢慢的向前、耳裡也漸漸地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金屬碰撞聲以及……沉悶的槍聲?
費了許多力氣走到巷子的轉角,我側頭一看的時候───我徹底被眼前的影像嚇呆了。
一個藍髮、穿著紅色風衣的少女,正用我難以想像的速度和一個「怪物」交手著。說是怪物確實不為過,因為「那個東西」既像是黑色的影子,又彷彿有著實體一樣、不斷地破壞著四周的牆,但是「它」又沒有明確的四肢……也就是說、黑色的「本體」中,伸出了無數的「觸手」在試圖攻擊少女。而在我眼中看來,它根本就只是一個固定住的黑色、不定型的半透明球體……等等,既是黑色的、又為什麼會半透明?還有既然不定型、為什麼又能是球狀……?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
「噗!」一記悶響,伴隨而來的是胸口的疼痛。
我低頭往下看,黑色的長條狀物體在一瞬間貫穿了我的身體……貫穿了那原本應該是名為「心臟」的器官的所在位置。而這個長條狀物體的另一端,連接著那個黑色的球體。
看到「那個東西」突然往旁邊的攻擊、少女短暫的一愣,隨即轉頭一看,發現了靠在牆角的我:「一般人?!」
不等少女反應過來,黑色的物體收回了自己身出來的觸手。觸手的前端,似乎還有我的……心臟?
我倒了下去。
為什麼?我明明張開了結界,為什麼還會有「一般人」出現在這裡?我想整理出一個頭緒,但眼前的這傢伙卻不打算給我時間想出答案。
察覺到它發動的下一波攻勢,我選擇了向旁避開……這傢伙,究竟吞了多少人?要吞噬多少生物、才能給它成長到這麼大?
好不容易把它逼到這個地方,難不成要功虧一簣?
決不。賭上我自己的性命也罷,絕對不能讓這個東西在這裡離開……至於那邊的小鬼,就怪他自己倒楣吧!
……這可是賭上生死的戰場。
我再次躲開它向我揮擊過來的條狀觸手,握緊了「白耀」跟「禮讚」。
只是我能應付它多久?現在這傢伙又吞噬了一個生命……力量又成長了多少?
強烈的光消失之後,我睜開了雙眼。少女似乎因為專注於眼前的怪物,沒有發現我已經清醒過來。而那個怪物也是一樣。
「這到底是……」我喃喃自語著。
「他們是存在這個世界上的『闇』喔,只是一直被隱藏在塵世底下而已。」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我轉頭一看,先前的小女孩就站在我身邊。不同的是,之前的我對她一無所知,現在卻是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
「艾魯西亞.菲典拉爾妮絲……最高位的『導引之書』?」這些資訊突然出現在我的腦中,不管是不是我主動想知道的……
小女孩點了點頭,開口輕輕地說著:「那就是吾之身分、吾之名。而汝,則是被吾所選上、代行吾之使命的人類,所以為自己的身分感到自豪吧、因為與吾締結契約的汝、是世界上最高貴的存在。」
就算妳這樣講,我還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比人高貴了……
這時,戰鬥的形勢起了些許的變化:雖然紅衣的女孩一直給那個黑影造成傷害,可是畢竟沒有多大的影響……而相較之下,黑影所放出的觸手雖說從來沒有直接擊中過女孩、卻使對方為了閃躲而消耗了不少的體力。
再這樣下去的話……
「喂,」我看向旁邊的小女孩,「難道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助她嗎?」
人家也是因為我的原因才落入這樣的苦戰……
「現階段是不可能的。」艾魯西亞搖了搖頭,「汝看看後面吧。」
後面?我依言回頭,看到的是……自己那胸口被貫穿、倒在地上的屍體。
「唔!」一股噁心感湧了上來、我跪在地上嘔吐了起來。可是儘管這樣,戰鬥中的兩人還是沒有發現我的存在……這是怎麼回事?
「很簡單,」艾魯西亞彷彿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汝原本在塵世的肉體遭到了『闇』的那擊,已經不可能再用了。因此書正在塑造一副軀體,而在汝新的軀體完成之前,汝的意識將會停留在更高的空間內做暫時的調整。」
……等等,這是什麼意思?
「況且,若要運用吾之力量───」
「等一下,妳的意思是……我其實已經死了,現在是所謂的『靈魂』?」
小女孩因為話被打斷而露出了些許的不悅:「講白一點,是這樣沒錯。」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只不過是翹課下山而已,就變成了幽靈……?這個玩笑未免也開太大了吧?
「這不是玩笑,汝已經成為了吾之契約者,就有義務代行吾之使命。」艾魯西亞依舊用著那平淡的語氣說道。
可惡……我的腦子已經亂成一團了……而且仔細一看,我的確是半飄浮在空中的……沒有腳踩在地面的感覺……等等,戰況呢?
我急忙抬頭起來,紅衣女孩已經漸漸地被逼到了牆壁的一角,身上也多出了幾道傷痕、臉上露出了吃力但卻不肯放棄的表情。
「真的、沒有辦法幫助她嗎?在這樣下去她也會死的。」我望著身旁最後的希望。
「就算她死了,汝也沒必要感到悲哀。從她成為『狩魔獵人』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應該了解到自己───」
「聽著!」我不自覺地大吼起來,「我不管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也不管妳怎麼想!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死在我的眼前───」我把手指向我自己的屍體,雖然這樣感覺怪怪的……「死亡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但是事實擺在眼前、我也認了!不過要我眼睜睜的看著有人死、我不能忍受!」
彷彿是被我的激動嚇到一般,艾魯西亞睜大了她的藍眼睛、略帶驚訝的望著我。接著,她的臉上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平靜,以她那稚嫩、但是清脆的語調說道:「原來如此……吾有點了解為何汝能夠吸引吾了……那麼,請抽牌吧,契約者。」在我的面前、浮現了九張由光所凝聚而成的卡片。
「這是……」
「此乃吾之力量中的一個,其名為幻界牌組……抽牌吧、契約者。」
看著眼前的光牌,我遲疑了一下,最後抽出了其中的一張───
「呃!」用「禮讚」擋下了眼前這傢伙的一次揮擊、反作用力將我逼退到了牆邊……
已經沒有退路了。
「白耀」的彈數也剩下不多,若不是它吸收了最後那個「一般人」的生命,我早就把它封魔了!那個愚蠢的傢伙!
能夠運用的方法……沒有。殘存的力量也不足以讓我脫離這裡……可笑,原本用來狩獵它的陷阱,反而變成是套住了我自己嗎……
可惡的「吞食者」!
就在我前面的吞食者,彷彿確信了自己的勝利一般、慢悠悠地朝我靠近過來……混帳……別以為我真拿你沒辦法了!
距離剩下……三十公尺,足夠了。
看它的樣子,應該是打算把我吞的一乾二淨吧……就來試試看吧!
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我把剩下不多的「魔力」注入右手的「禮讚」之中。我要這傢伙知道,狩魔獵人絕對不是好惹的!
二十公尺……再過來點吧,即便拼上我的性命,我也要刺穿你的核心───
「鏗!」清脆的金屬碰撞聲,突然在那傢伙後方回響了起來。
而透過它那半透明的身子,我卻看見……一個左手持盾、右手執著長劍、渾身重甲的……古代騎士?
沒搞錯吧?在這種地方出現這個東西?而且……那個騎士的身上還有著「生者」獨有的氣息……這是怎麼回事?
「喝!」低喝了一聲,騎士用難以想像的速度攻向了吞食獸……太無謀了吧?這傢伙可以吞掉週遭的一切啊!
「小───」我想出言警告,卻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吞食獸向著重甲騎士暉過去的觸手,不是全數被斬斷、就是被他左手的盾牌給格擋開。而下一步,騎士則是一個跳躍、長劍直接刺向黑色怪物的本體───
「嗯?!」等等……剛剛那隻吞食獸的本體似乎蠕動了一下……?
緊接著、那個騎士就好像察覺了有些不對勁般、以違背了物理學的方式,在空中硬是停住了自己的身形、一個後翻回到了原地……
而從黑色球體中突然刺出來的、無數細長的尖刺自然是沒有命中它預期中的目標……那個騎士,難道是發現對方的這種攻擊方式才避開的嗎?!
不管怎樣,這對我來講都是一個絕佳的時機!
毫不遲疑的,我舉起了凝聚我所有魔力的「禮讚」,衝上前去……
在Knight突然後翻的那一幕之後,我看到紅衣女孩的長劍發出了強烈的光芒,刺進了那被艾魯西亞稱為「闇」的怪物的體內。
「嘰───」銳利刺耳的聲音突然回盪在小巷內,彷彿要把周圍所有人的耳膜震破一樣。接著,那個黑色的球體開始慢慢的裂開、崩壞……最後變成了一堆碎屑。
就在我為了那怪物被打倒而鬆了一口氣之後,卻突然發現……那個紅衣女孩正瞪視著我的方向───
「你究竟是什麼怪物?我明明看到你的心臟被它給貫穿了!」她舉著劍面對我、大聲斥喝著。而在這同時,我發現我有了腳踩在地上的實體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