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日報中文網 2010/06/26
【朝鮮日報/中國專門記者池海范/朝鮮日報中文網提供】
2010年5月至6月,中國發生了一系列讓人聯想起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南韓的事情。接連不斷的工人自殺、罷工、大規模示威、公司解雇主導者、政府採取應急措施等。這和南韓的初期勞動運動極其相似。1970年,首爾和平市場工人全泰壹自焚,以此為開端,Wonpung毛紡、東一紡織、YH貿易等公司的工人發起了「民主工會運動」,經過這一階段後,到80年代後期罷工已遍及南韓各地。始於中國廣東省深圳市和佛山市,目前已波及江蘇、江西、北京等地的一系列工人罷工潮為何發生在這個時期、今後又會出現何種狀況呢?
罷工→資方施壓→全面罷工→公司妥協
上月17日,位於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的廣州本田汽車工廠的零配件生產線上,一名工人高呼「工資太低,鬥爭到底」的口號後,數百名工人一起放下了手中的工作。驚慌失措的資方安慰工人們說「一周之內給出答復」,並讓工人們重返工作崗位。但四天 後 的21日,出現「工資漲幅過低,罷工主導者將被解雇」的傳聞後,工人們再次罷工。
上月22日(週六),週末上班的工人全部參與罷工,導致汽車組裝車間徹底停止運轉,於是公司同時提出了強硬和懷柔對策。即,解雇兩名罷工主導人員並讓實習生簽署不參加罷工的保證書,同時以餐補名義每月多支付120至155元人民幣。
但這樣做等於是火上澆油。從5月25日開始,四條生產線上的1900名工人全部參與罷工,每天的損失額高達2.4億元人民幣。與此同時,工人們還在公司正門舉行示威,並向前來採訪的國內外媒體控訴惡劣的勞動環境稱:「工廠裡悶熱、噪音大,臭氣熏天。」5月31日,廣州本田公司終於投降,提出了漲薪34%的方案。
以外企為中心出現漲薪多米諾現象
罷工潮正以外資企業為中心不斷擴散。5月28日,北京順義區的北京現代汽車合作企業——北京星宇車科技有限公司內有1000多人展開罷工。該廠負責生產汽車保險杠和車門等零配件,該廠罷工導致現代汽車的生產線連續三天停止運轉。北京現代汽車公司的勞務負責人被緊急派往該廠,承諾漲薪25%後,工人們才復工。
廣州本田和北京現代大幅漲薪的消息一出,罷工潮在進入6月份以後迅速蔓延到全國各地。僅7日一天,廣東省佛山市的中外合資企業豐富汽配有限公司、廣東省惠州市的南韓亞星電子、江蘇省崑山市的台灣KOK國際企業集團等公司工人同時展開罷工,少則數百人,多則2000多人。
生產蘋果iPhone等產品的廣東省深圳市的台灣電子企業富士康在今年1月底至最近期間發生了13名工人企圖自殺的事件,其中11人死亡,震驚四方。富士康跳樓門導致公司人心惶惶後,資方破例將基本工資連續從900元人民幣上調到1100元(5月29日)、1200元(6月2日)、2000元(6月6日、10日開始執行)。九天裡的工資漲幅超過了過去10年的上漲幅度。預計這種「漲薪潮」很快會波及到中國國內企業。
「新生代農民工」誕生
廣州本田汽車公司的罷工主體不是四五十歲的工人。他們都是身穿白色工作服、頭戴同樣的帽子且擁有白皙面孔的20歲左右的青年。今年1月31日,中共中央和國務院在「中央一號文件」中最先將來自農村的年輕勞動者稱為「新生代農民工」。他們屬於「八零後」,但和富有的「八零後」不同,他們面臨?貧窮的困擾。
據廣東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的資料顯示,廣東省內2630多萬農民工中,「新生代農民工」達75%(1978萬人)。從他們的學歷來看,初中到高中畢業的人約佔70%,畢業於技校以上的佔20%,學歷和第一代農民工相比較高一些。《人民日報》報導說,截至2009年年底,「八零後」農民工在全體農民工(2.2978億人)中佔60%(約1.4億人)。這些人大都沒有城市戶口,在教育、醫療、住宅、就業等方面遭受歧視。因此出現了諷刺貧富鴻溝的「富二代」和「貧二代」新詞。
不同於順從的父母一輩農民工,在青少年時期就切身體會到「歧視」的這一代人,無法忍受貧富差距、工資差距等社會上的不平等、不公平現象。2008年《新勞動合同法》公布實施後,這些人對企業的揭發及起訴次數達到原來的2倍,在網上進行「人肉搜索」並公佈腐敗官員個人資料的也是他們。
對長期低工資和房價暴漲忍無可忍
罷工集中出現在廣東省,這是由於該地區工資水平相對來講低於其他地區。中山大學勞工研究與服務中心主任劉林平批判說:「珠江三角洲的工資水平長期以來都較低,因為企業將工資控制在略高於最低工資標準的水平上。這無異於剝削。」一些學者稱之為「地板工資」。再加上廣州、深圳等沿海大城市房價在今年上漲50%以上,工人買房成為幻想。最終在深圳、廣州、福州等地,農民工為了節約生活費,集體住進由集裝箱改造成的房子,這種「蝸居」現象公開後還曾引發爭議。香港《文匯報》9日援引北京大學教授夏業良的文章報導說,中國國內3%的富裕階層(1%的家庭)掌握了41.4%的財富。有人指出,極端的貧富差距和由此造成的被剝削感是勞動者憤起的一個原因。
今年2月春節長假結束後,因50%的返鄉農民工沒有重新進城,位於山東省的某南韓紡織企業遭遇嚴重的生產問題。據媒體報導,在全中國,約有三分之一的返鄉農民工在春節長假後就沒有再進城。這是由於隨?重慶、成都、武漢、長沙等中西部內陸城市的發展需要,就業崗位開始增加,許多人認為沒必要背井離鄉前往消費水平高的沿海城市。近來廣東省東莞、佛山兩座城市的182家企業欲招聘1.5萬名員工,但只招到5000人。在沿海地區,「新生代農民工」短缺現象,迅速演變為上調工資的要求。
中國政府的應對與苦惱
面對罷工事件,中國政府似乎是站在勞動者一邊。今年,中國政府將11個省市的基本工資平均上調19.6%,並督促企業上調工人工資。中國開始通過新《勞動合同法》及《環境保護法》欲改善勞動環境。因為如果勞動者收入上漲,不僅有利於社會穩定,還能刺激內需,取得8%的經濟增長及創造就業的效果。
中國政府還允許企業成立工會。截至去年末,中國的工會增至184萬個,工會成員人數增至2.26億。政府鼓勵通過工會開展工資集體協商,宣傳勞動者的參與權、發言權、監督權,對「集體行動權」,實際上也採取默許態度。
但對「漲薪多米諾現象」不斷蔓延,中國政府開始擔心。近來日本、香港、台灣、美國等部分國家和地區的企業紛紛撤離中國,回到本國或遷往工資水平較低的東南亞、印度等地。一些利潤下滑的玩具生產商乾脆關門。越來越多的中國國內企業也無法承受漲薪。這導致就業崗位減少,失業者增多,引發社會問題。如果將中國國內製造企業漲薪的部分轉嫁給出口產品,出口產品的價格競爭力就將下降。斯德哥爾摩大學教授鮑威爾表示:「如果中國勞動者的工資過高,『中國製造』產品的競爭力就將下滑,過低則會使勞動者無法生存。如果能夠在兩者之間實現平衡,將能夠獲得諾貝爾獎。」這就說明要想確定適當的工資水平並不容易。
南韓與中國勞工運動有何區別
有分析認為,目前中國的勞工運動與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南韓的勞工運動相似,但今後的發展趨勢將截然不同。中國勞動界與宗教界、知識界等外界勢力的聯繫較少,共產黨一黨領導體制以強大的力量控制勞工運動,但卻缺乏可以對此進行牽制的反對勢力,這一點不同於南韓。南韓外國語大學中文學院教授吳承烈表示:「中國的知識分子和宗教界人士大多支持政府,具有較強的愛國傾向,要想實現勞工運動的組織化或引出政治民主化的導火索,目前為時尚早。」
有分析認為,在中國政府的默許下,短期內罷工現象將持續,但勞動者的意識可能會停留在「漲薪」、「改善勞動環境」等經濟利益上。出於這些原因,中國的勞工運動很有可能有別於曾經歷地區間、行業間聯繫及政治勢力化道路的南韓勞工運動。當然,這種勞工運動以後會成為中國的「良藥」還是「毒藥」,目前還不得而知。
【2010-06-26/朝鮮日報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