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主賜此日已過。」芙珞唱著。她逼自己低頭看著歌本,假裝在看歌詞。假裝她其實不會背這首歌,她明明參加過太多場告別式和葬禮,數都數不清。她想,為什麼每一場葬禮都選一樣的曲目?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會讓她這種定期參加葬禮的人感覺很無聊嗎?
芙珞第一次參加陌生人的葬禮時純屬意外。她在肯辛頓偏僻的小道散步,心想著或許她可以到精品藝廊找一份工作,這時她看到一群穿著時尚的人圍在一間規模雖小卻很著名的天主教堂外。她只是好奇,便放慢腳步,靠近這些人,最後愈走愈慢,就停在路邊。她站著,不像是在人群中,但也不像是在人群外,她仔細聽他們的對話。她聽到他們聊信託基金、傳家珍寶、蘇格蘭小島,她才發現原來這些人很有錢。花不完的錢。
突然,綿綿細雨變成豆大的雨滴傾瀉而下,人行道上的群眾一齊撐開傘,好像一群黑鳥同時展翅。這時芙珞很自然地選擇一位面目和善、年紀稍長的男性,與他眼神交會,踱步到他身邊,感激地微微笑,躲進他英國經典名牌傘Swaine Adeney Brigg黑色絲質圓頂下。雨勢滂沱加上交通噪音,他們不好交談,所以只微笑點頭。等到合唱團排練結束,教堂開門時,他們感覺就像老朋友一樣。他領著她進教堂,遞給她一張程序單,兩人並肩坐在後排。
他們坐下時,那人老實說,「我和老班不算熟,他是我亡妻的故友。」
「他是我父親的朋友,」芙珞接著說,她瞄了一眼程序單,立刻把「班哲明.聖約翰.葛瑞格」這名字背下來。「我根本不認識他,但我想來表示一點心意。」
「我懂,」那年紀稍長的男人伸出手,「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莫瑞斯.史諾菲德。」
莫瑞斯.史諾菲德持續了三個月。他沒有芙珞想像中那麼富有,但他的溫柔和漫不經心差點讓芙珞瘋掉。不過,當她離開莫瑞斯的豪宅時,她從他身上拿的錢已經夠她預付女兒颯拉兩期學費再加上衣櫃裡滿滿的黑色套裝。
「……繁榮滋長,聖績永昌盛,直到眾生向主投誠。」教堂裡傳出稀稀簌簌的聲音,大家闔上歌本,坐下,翻閱程序單。芙珞趁機打開包包,再看一眼強尼傳給她的小紙條,還有強尼從報紙上剪下的佈告通知。剪報上寫著「艾蜜莉.費佛告別式,四月二十日於聖安瑟莫教堂」。「有潛力,」強尼在一旁註記,「理查.費佛很有錢,很低調。」
芙珞往第一排瞄一眼。她可以看到那男人僵硬的臉龐,他剛剛第一個上台致詞,他身旁的女人一頭灰金髮,戴了頂難看的帽子。接下來是個小男孩,大概十多歲,再來是另一個女人,她的帽子更醜……芙珞的眼神快速掃過每一個人,然後停了下來。那排座位的另一端坐了個低調的男人,他開始有些白髮,他的身軀往前傾,拱著肩膀,把頭枕在座位前的木板上。
她仔細地檢視他。不,他不是假裝─他真心愛著他的妻子。他想念她。而且,從他的肢體語言看來,他不會向家人透露他的思念。
這樣就簡單多了。真心悼念真正悲痛的人才好下手。這種人覺得自己不可能再付出真心了;這種人發誓要終於亡妻。芙珞從經驗中學到,這一切都表示當他們真的為她傾心時,他們都深信這段感情一定是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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