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聲地唸出瑪格的全名,然後操著電影《鋼木蘭》裡的口音和她分享我的揣測,那部電影可是我參考美國南方印象的最佳標準。我甚至認真研究了有錢人家的白色柱子、《亂世佳人》郝思嘉和一大群的僕人會是什麼樣子。大部分是我開玩笑的,但我又覺得焦慮,擔心自己是否選錯了學校。我應該像我其他的朋友一樣,堅持唸匹茲堡大學或賓州州立大學就好。但是我就要成為一隻離水的魚,一個到異地生活的異鄉人了。
我看著蘇珊從全身鏡前退後幾步,調了個角度,讓自己那在大學第一年便增加十五磅(號稱「大一十五魔咒」,而且甩不掉)的身軀看起來小一點。她說,「妳的口音很『爛』,艾倫。聽起來像從英格蘭來的,不像從亞特蘭大……還有,拜託,妳為什麼不給那女孩一個機會?要是她把妳想成一個鄉巴佬、沒有時尚品味的女孩呢?」她大笑了一聲後說,「哦,對啊……她真的猜對了!」
「很好笑。」我說,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很諷刺的,我那情緒化的姊姊,當她數落我的時候,是最可愛的。
蘇珊邊把錄音帶倒帶邊笑個沒完,大聲吼著歌詞,「我走在街上,背上揹著吉它!」然後她停下來說,「但是,說真的,那女孩也可能像妳認識的那些農家女兒一樣。說不定妳會『真心』喜歡她。」
「正常的農家女兒會有『四個』名字嗎?」我嘲諷地說。
「妳怎麼知道呢?」蘇珊用她那大姊姊般的神聖語氣說,「妳又怎麼知道呢?」
不過,幾天之後,我的懷疑似乎得到了應證。我收到一封瑪格的來信,淡粉紅色的信紙上是完美而成熟的字跡;銀色的姓名縮寫簽名,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草寫字體。她姓裡的「格」字,寫在「瑪」和「希」字的旁邊,字體看起來大一些。我很好奇她是不是瞧不起家族裡哪個有錢的親戚,所以才刻意省略不簽「伊」這個字。她在信中的語氣蠻高昂的(整封信裡用了八個驚嘆號),不過也算蠻正式的客套。她說她等不及和我見面,還說她打過幾次電話但都沒聯絡上我(我家沒有設定來電插撥,也沒有裝電話答錄機,這讓我覺得有點糗)。她說她會帶一個小冰箱和音響(可以播放CD的那種;我是還沒脫離錄音帶的時代)去。她希望我們可以買同款被單,也已經找到幾條可愛的Ralph Lauren粉紅色和淺灰綠款式,要是我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她很樂意幫我們兩個各挑一件。如果我不是走粉紅色路線的,我們可以改走黃色和薰衣紫風格,「這個組合不錯」。或者藍綠色和珊瑚紅也不錯,「同樣討喜的顏色」。她對室內設計的基本色並不是很熱衷,但她很尊重我的意見。她信中說,她「由衷」希望我接下來的暑假過得開心,然後在信末簽上「瑪格謹啟」。說也奇怪,這樣的結尾似乎比一般的「敬啟」來得更酷、更成熟。我只有在信末簽過「愛你的艾倫」或「艾倫敬上」而已,不過我現在在心裡提醒自己,以後要試試看「謹啟」是否可用。這應該是我第一件模仿瑪格的事。
隔天下午,我鼓起勇氣打電話給她,手裡抓了一支筆和一本便條紙,免得我遺漏了諸如協調化妝品使用之類的建議──每一項都採用粉彩色系。
電話響了兩聲,接著傳來一聲男人接電話的聲音。假設是瑪格的爸爸好了,不然也可能是進屋裡來一大杯鮮榨檸檬汁的園丁。我用我最禮貌的講電話口氣問瑪格在不在。
「她去參加社團,打網球去了。」他回答。
社團,我心想。賓果!認真來說,我家也有參加社團,不過只是附近的游泳池,也是號稱社團,這社團整區是用鐵絲鏈網圍起來,裡頭包括一個小小的三角形泳池,一側設有一家賣炸物的簡餐區,另一側則是跳水板。總之,我敢打包票,瑪格的社團是完全不一樣的。我想像一排排的紅土網球場、以瓷盤盛裝的美味三明治、掛著水珠的柳樹或喬治亞州當地的不知名樹種,點綴著高爾夫球場此起彼落的小丘。
「我方便幫妳留個言嗎?」他問。他的南方口音不明顯,只有在說「我」字的時候才聽得出來。
我猶豫了一下,有點結巴,然後才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紹說我是瑪格未來的室友。
「哦,嗨!我叫安迪,是瑪格的哥哥。」
事情就是這樣。
安迪。我未來老公的名字──我後來才知道安迪是安德魯‧華勒斯‧格蘭姆的簡稱。
安迪繼續說他上的是紐約范德堡大學,但他在家鄉最好的朋友就要升上威克森林大學四年級了,而且他和他的死黨還會幫我們上一課,分享他們對教授及女學生聯誼會的看法,讓我們省掉麻煩,並了解「全部好康的事」。
我向他道謝,覺得自己稍稍自在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