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茲‧亞力珊卓在《魅力》雜誌的時候,就是艾倫的心腹。其實更之前在《Joy!》雜誌的時候,早就是她的心腹了。前幾年,這雙簧二人組從還在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季刊時代就一拍即合(不過那家小季刊早就不存在了)。她有一頭紅棕色頭髮,頭髮直得跟針一樣,眼睛和艾倫很像,是那種銳利的綠色暹邏貓眼,眼神永遠透露著懷疑,看起來很嚇人。麗茲同樣也擁有能讓人臣服於她的特質,但這幾個禮拜以來,我發現她並不像艾倫那樣至少會表面裝親切。我從第二天開始,就知道我得回頭看看麗茲‧亞力珊卓有沒有在我背後放冷劍了。
她那種標準的假好心、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態度,一上任就和我玩權力鬥爭的遊戲。舉個例子,我每次打電話給她,她絕對不接。她會先叫助理接,然後問我要做什麼,問完了她才要接。就算是麗茲有事要打電話找我,也絕對不是她本人打來。她的助理會要我「在線上等麗茲‧亞力珊卓來聽」,而且除非麗茲非常確定我在線上,不然絕對不會來聽電話。不過,差不多在她的助理第三次要我「在線上等麗茲來聽」之後,我就打斷她的話,說我沒有時間等任何人來聽電話,要是麗茲真的有事找我談,應該由她親自打來找我才對。每次只要我們碰面,就會展開一場微妙的「誰先主動找誰」的權力鬥爭。麗茲老是要我去她的辦公室找她,但是過了一陣子,我也偶而會堅持要她來找我,尤其是我的部屬也會參與會議的時候,我一定叫她來,才不管她故意唉聲嘆氣地表達抗議。我知道這種行為有點蠢,也很狡詐,不過總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想到我和她還有艾倫最近的一次互動,我心裡就很不舒服。我十萬火急地衝出玻璃門,差點被路上那箱影印紙絆倒。此時電梯門剛好要關起來,我一個箭步撲過去,伸出手去觸碰電梯上下樓的感應器。電梯門滑開了,我不好意思地對著大家說聲「謝謝。」就在我準備按下往三十三樓的按鈕時,才意識到電梯是要下樓的。
可惡。
等電梯到了樓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讓大家先出去,我再回電梯裡。我瘋狂地戳著「關門」鈕,巴不得電梯快點上去。幸運之神總算眷顧了我這一回。
好不容易到了三十三樓,我深呼吸一口氣,走出電梯,對著接待人員露出自信的笑容。「我要見艾倫。」我用沒什麼大不了的口氣說,其實我的胃翻滾個不停。
好,現在又到了我的「美國小姐台步時間」。我昂首闊步地經過這一大片辦公區,不過這辦公室和我們樓下不同,看得出來是精心整理過,裝潢隔板都是採用高級的木製材質。我的高跟鞋跟陷進毛絨絨的豪華厚地毯裡,所以我得加倍專心地走,才不致於絆倒。我把頭抬得高高的,走進這精心布置的空間──原版大師級的簽名攝影作品和美美裱框起來的暢銷刊號封面。我發現,裡面沒有一本是《吉兒》。
我繼續大搖大擺地走,經過艾倫的助理米雪兒旁邊,對她點了個頭。「她在等妳了。」她的聲音乾啞。
我明快地敲了下門,在還沒聽到回應之前,就把門打開。「嘿。」我走進艾倫偌大的專用辦公室,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
艾倫坐在辦公桌前,隱約看得到她身後的麗茲。她們同時從正在看的報紙上抬起頭,好像戴著珍珠項鍊的雙頭怪。
「請坐,親愛的。我們可能要在這裡談一下。」艾倫邊說邊朝著放在她辦公桌另一邊的Eames高級皮革躺椅點了點頭。艾倫和我算同輩,頂多三十八歲左右,所以她突然用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叫我「親愛的」,真是讓人渾身不自在。而麗茲一雙綠眸透露著目中無人的怒意,更讓我恨不得拔腿離開。
艾倫調整了一下頭上的深紅色髮圈(用髮圈固定,好讓她的鮑伯頭不會亂掉),髮圈顏色剛好和她的紅色毛衣配成一套。我注意到麗茲最近也把頭髮剪成同樣俐落的線條,那種髮式就叫做:「我不只難搞,還是個控制狂!」還有,麗茲也愛穿毛衣,她今天挑了件再適合她不過的大便色高領喀什米爾羊毛衣。在我看來,真是好一對臭味相投的賤人!
「《吉兒》的問題很嚴重,」艾倫以沈重卻冷靜的口氣說,「廣告業績每況愈下。」
「應該說是一落千丈。」麗茲不懷好意地火上加油,「現有的廣告客戶一直在抱怨最近的內容,根本甭提要拉新客戶了。」
真是見鬼了,怎麼這麼像電影《今天暫時停止》的劇情?這件事我們之前就討論過了。我拿出我一貫的說法反駁,「可是發行量增加了,書報攤的銷售量也增加了──」
我還沒講完,麗茲就打斷我的話,「吉兒,我們現在談的是廣告量。」
我心想,好,我們就來談廣告量。我是唯一負責廣告銷售的人,只要我出面和對方談廣告業務,不談到手我是不會走人的。麗茲是知道的,保羅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