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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山家之味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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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林文化小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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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香里並不是在惋惜財產(如果稱得上是的話)全部被大姊佔有。她是在責怪我身為家族的一份子,卻對家裡的事情完全不想負責任的態度。她是正確的,我完全無從反駁。但對我這種人來說,她的那種正義感有時候會讓我覺得很煩。我寧願她跟我說「你擁有這房子一半的權利耶。」這類的話我還落得輕鬆些。現在我如果插手搬家的事,也只會讓事情更複雜。這時候什麼都不管才是上上策。大姊那麼精明,一定會拉攏老媽,進而讓事情順利進行的。

我喝了一小口咖啡。只有酸味、沒有苦味,跟以前一樣難喝的咖啡。

淳史終於從飲料區回來,坐在由香里旁邊。他小心的把裝得滿滿的杯子放在桌上,以防

它溢出來。杯中的可樂顏色略嫌淡了些。

那是什麼啊?由香里皺著眉頭問他。

「可樂和薑汁汽水的混合。」

淳史得意的說。

「幹嘛不分開喝呢?明明是無限暢飲說。」

由香里沉著臉,小聲唸了他一句「窮酸鬼」,然後拎起化妝包起身。

我猜她是要去補被汗水化開的妝吧。

座位上只剩我和淳史。餐廳裡的音樂突然變大聲。不、應該只是我感覺它變大聲。

餐廳內有幾桌像在電車裡看到的家庭吃著早午餐。餐廳中間的桌上,一個五歲左右的男孩子正吃著他的甜點──巧克力聖代。他母親伸手拿了聖代上的櫻桃要吃,結果被他生氣的搶回去。「你明明又不喜歡」他母親抱怨著。小男孩像是故意要氣她似的,把搶回的櫻桃放一邊,湯匙卻插入香草冰淇淋中。

 

關於巧克力聖代我有一個苦澀的回憶。很久以前,在搬到久里浜現在這個家之前,我們一家五口住在東京的板橋區。雖然是木造的老房子,但也算是獨棟平房。離家最近的車站是東武東上線的上板橋站,當時站前還沒有什麼商店街,我們要逛街購物時,就要到池袋才行。雖然我們不算貧窮,但父親並不喜歡帶著小孩進西餐廳這種高尚的地方。說到在外頭吃午餐,大多是在地下商場的一家叫「帝」的中華餐廳。父親一定會在那裡點餛飩麵和餃子。我則是喜歡點加了[1]伊達捲的什錦麵。偶而我們也會到百貨公司八樓的一家西式餐廳。雖說是西式餐廳,但其實是買了餐券後跟其他客人在廣場一起用餐的大眾食堂。即便如此,這也足夠令當時的我雀躍不已。通常我會在那裡點的是漢堡肉或蛋包飯等填得飽肚子的東西。因為我父親不喜歡看到男生吃一些像鬆餅等甜食類的東西。但是那一天不知道怎麼了,父親心情特別好,竟叫我們點「自己喜歡的東西」。我再三猶豫之後,最後點了巧克力聖代。於是細長的湯匙和叉子被擺在我眼前的白色餐巾紙上,光是這樣就已經讓我很興奮了。

但沒想到,可能是因為禮拜天店裡人潮擁擠,我們點的東西等了好久都沒有來。父親的脾氣逐漸的煩躁起來。最先開始感到不安的是點了焦糖布丁的大姊。我記得當時她應該是國小五年級,只見她拼命的跟父親講在學校發生的趣事,好轉移他的注意力。大概過了四十分鐘吧,原本維持著雙手交叉在胸前的姿勢、聽著大姊講話的父親突然拿起餐券站了起來,向店門口快步走去。已經對同樣的事情習以為常的哥哥認命的跟上父親。大姊則拉著母親的袖口,像是在說(至少我們再等一下)似的抵抗著。但母親無力的笑笑說「下次再帶你們來吃」,然後拉起大姊的手也向外走去。那期間,我一直瞪著廚房的門口。父親則是在櫃檯吵著(還我錢來)。桌上的紙巾、湯匙、叉子原封不動的擺在那兒。「現在還來得及,請馬上出來」我在心中努力向上帝禱告著。但沒有任何人從廚房走出來。那一天,是我最接近巧克力聖代的一天。因為那之後雖然又去了百貨公司的食堂幾次,但父親再也沒有說(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在那段日子裡,父親對我們家來說,代表的是所謂的「絕對」。

 

聽到噗咕噗咕的聲音,我回過神來。淳史正用吸管對著可樂的底部吹氣。也許是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好喝吧。如果被由香里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被罵「不可以這樣,沒教養。」而他明明知道卻還這樣做,難道是在試探我?難道他希望我罵他?就像一個父親應該有的樣子……可是我還沒有作好心理準備表現得像一個父親。

「學校怎樣?」

猶豫過後,我問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普通。」

他的回答正如預期。雖然這也是由香里最不喜歡的事情之一。

「普通啊……」

「嗯。」

淳史蠻不在乎的點點頭。視線仍舊停在杯子裡。

「那個……關於兔子的事情,我昨天聽媽媽說了。」

「……」

淳史用吸管玩弄著杯子裡的冰塊。看不出來他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根據由香里說,他們班上飼養的小白兔病死了,放學後他們舉行了葬禮。而當大家哭著和牠道別的時候,淳史卻小聲竊笑。這種事情在現在的學校會立即報告給家長知道。

「為什麼牠死掉了卻要笑?」

「因為很好笑啊。」

「什麼東西好笑?」

「因為怜奈說要大家寫信給小白兔。」

「有什麼關係?就寫啊。」

我刻意開朗的說。

「就算沒人會讀它?」

他反問我後,終於抬起頭看我。我光是要接住那個視線就快招架不住了。正確來說我並沒有接住,只是無法撇開視線而已。我知道(牠會在天堂讀的啊)這類騙小孩的話不會管用。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比大人還要看透現實的人生觀。對,在我眼前的這位少年,在這個年紀就經歷了喪父之痛。哀傷的深度和年齡是無關的。他所失去的不是我可以輕易理解的。所以能的話盡量不要去碰觸到這個話題,當時的我是這麼想的。如果是現在,我想我應該可以更正面的去和他面對失去父親這件事吧。

先撇開視線的是淳史。我雖然鬆了一口氣,仍求救似的看向洗手間。由香里還沒出來。我背後的汗已經乾掉,甚至有些涼意。然後我們聊了籃球,總算安然渡過了由香里回來前的這段時間。

在海邊的小站牌下車後,還要爬十五分鐘的上坡路才會到家。背著海走在上坡路上,眼前出現一叢雜樹林。一段陡峭的石階路筆直的通向上方。現在簡直無法相信小時候我可以扛著腳踏車上下這段石階。「好!」我重新提起西瓜,給自己打了氣。大概過了上午十一點左右吧,感覺到夏天即將結束的蟬死命的叫著。我在這綠色隧道的包圍下走著,彷彿有種走上通往天堂的樓梯的錯覺。我走在他們倆人的稍微前面一點,打給我大學學弟。在美術大學同社團的戶波,現在就職於和美術完全不相干的大出版社。前天晚上,我拿著履歷去拜訪他,並且讓他介紹書籍編輯部的上司給我認識。可以說是為了再就業去面試。說實在的,我想都沒想到過了四十歲,還會有寫履歷的這一天。

「欸,不要直呼他阿良好不好?」

透過如大雨般的蟬鳴聲,我隱約聽到由香里這麼對淳史說。

「就算只有今天也好……算是幫媽媽一個忙……」

「可是阿良就是阿良啊。」

「哎唷,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還……」

由香里大大嘆了一口氣。

來電答鈴響了十聲後轉到了語音信箱。我停住腳步,等待他們跟上。

「戶波不接耶。」

「出版社禮拜六放假吧。禮拜一再打就好了啊。」

我模糊的回應她後,將手機收進口袋中。

「到了家裡不能講喔,我找工作的事……」

為了以防萬一我提醒她。

「好……」

她的尾音上揚,似乎有些不情願。

「拜託啦,渡過今天之後,暫時也不會見到他們了啊。」

「父子間有什麼好顧面子的?」

「就因為是父子啊,我就算嘴巴裂了也不想在那個人面前說我失業。」

「真是……每次講到爸爸你就那麼意氣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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