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來,這大悟館裡就有八絕。今天,我要創造一個第九絕——吃九活殺。」
梅皓明十分詫異,不禁打了個冷顫,急忙問道:
「這大悟館裡的殿閣,卻是個吃飯的地方嗎?」
「怎麼能是吃飯?你是貴賓!貴賓哪有吃飯的?是吃九活殺!」
大商人面露不屑神色,說完兀自乾笑起來。
隨後,一行人從側面的紅色木梯登上了殿閣的三層。這是一個八角形狀的餐廳,四面大窗皆是雕龍刻鳳的海南黃花梨,並且掛上了輕盈的大紅色紗幔。落座以後,客人們仍然能隨意看到院落裡飲茶閒聊的人們。
不多時,九個素衣淨服的年輕姑娘緩緩走進來。姑娘們清一色地裝扮成小尼姑的模樣,圍著圓圓的餐桌依次站勻了,手中卻拖著橢圓形的紫檀托盤。紫檀托盤中擺放了上等的銀製餐具、宮廷仿膳、稀有陳釀。
大商人輕輕地拍了拍手,年輕漂亮的姑娘們便心領神會地圍著客人們勻速地轉起圈來。客人們則順手從姑娘托著的盤子裡各取所需。這詭異的場面讓梅皓明頓時手足無措,不覺臉紅心跳起來。他猜不透,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秀美驚豔的素淨女子?大商人似乎察覺到了梅皓明的心思,便直言不諱地賣弄起來:
「這叫吃軟盤!北宋的豪商巨賈尤其喜歡。他們只用家裡的妓女罷了。我們用素淨的女子,也算是創舉嘛!」
梅皓明不自覺地又瞄了一眼:對面靜立的素衣女子如同小尼,安靜祥和且秀色可餐。他不禁偷偷地嚥了一大口口水,不由自主地脫口說道:
「她們……看上去像尼姑!」
聽罷此言,大商人不禁癲狂大笑,惹得周圍客人也立即跟著大笑起來。繞著餐桌排列成圓圈的素衣女子們,也偷偷地抿著嘴嫵媚地笑。樂罷笑罷,大商人就直來直去地說道:
「我們再大,也大不過佛吧?不敢惹的!是假尼姑!假尼姑……安排的過於倉促了!若是多尋一些年輕模特兒來,眼前這張黃檀木大桌也省了去,也要換成軟盤!」
眾人說笑之間,廳裡就走進來三個人:居中者是位面相蒼老、皮膚黝黑的胖子,兩側分站兩名相貌年輕、皮膚白淨的助手。大商人皮笑肉不笑地轉過臉來,溫言細語地對梅皓明說:
「他們是廚藝大師!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就開始九活殺了?」
大商人指著餐桌正前方的黑色條案,炫耀地說那就是九活殺的操作臺。梅皓明慌亂地連連點頭,嘴裡忙不迭地說道:「開始!開始!」作陪的客人們也大聲附和:
「活殺了!活殺了!」
說話玩笑的工夫,兩名年輕助手從外面抓來一隻碩大白雞,徑直走到操作臺旁邊。那白雞拚命地哀鳴,蹬扯,撲騰。梅皓明仔細辨認,卻從未見識過此等白雞:白雞的頭和腳皆為橘紅色;眼圈則如同鮮紅的太陽;耳毛長長地聳起;尾巴泛著金屬光澤的深藍色,鬆散地下垂,猶如一條馬尾。梅皓明正在兀自尋思,這奇怪的白雞到底是怎樣的吃法,坐在旁邊的中年女人就溫和地介紹說:
「這是藏馬雞,國外都絕跡了,只有中國的西藏才有。連藏民都不敢吃!可是,我們今天必須得吃。說不定明年就絕了呢?豈不是一個天大的遺憾!」
一個禿了腦袋的陪客,也乘機賣弄說:
「唐玄宗喜歡雞,去泰山祭天也要帶幾百隻健碩的鬥雞。他屬雞,就不願意吃雞。倘若見到了藏馬雞,開明的皇帝也憋不住嘴巴!」
幾個人灑脫地談笑風生,大商人卻提醒他們觀摩第一活殺的表演。只見那胖大師直直地站在兩個助手中間,猛運了幾口丹田之氣便迅疾出手,敏捷地拔去了活雞的白毛。一陣雞毛亂舞以後,死命哀鳴的白雞變成了光禿禿的裸體。大師同樣迅疾地將雞腹剖開,旋即取出一堆內臟。在白雞的淒厲鳴叫中,大師將辛辣甜料塞入雞腹,又用金亮的鋼針將雞腹縫合。兩名助手趕緊把雞拎到大窗之前,掛在了預備好的長長的鐵鉤上。一陣涼風吹過,活雞低緩無助的叫聲和著秋風蕭瑟之聲,竟似一支哀怨的古樂了。梅皓明呆呆地望著被活殺的白雞,耳邊則嗡嗡地傳來客人們鼓掌的喧鬧聲,又聽見大商人興奮地發號施令:
「活雞要風乾片刻,才能入菜。大家切莫著急!切莫著急……上第二活殺!」
大商人話音剛落,但見兩名助手從外面牽來一頭健碩的黑驢。兩名助手相互配合,動作麻利地將黑驢用鐵鍊捆在了操作臺旁。那黑驢的雙眼似乎要噴出火來。面色平靜的大師手握勺形利刃,緩緩地走到驢頭旁邊,示意年輕助手死命地按住驢頭。
大師微微一笑,將勺形利刃狠狠地扎入了驢的眼睛,又靈活地轉動手腕。一隻驢眼睛被生生地剜了下來,轉手丟入了助手端著淨水盤裡。在黑驢的嘶啞吼叫中,另外一隻驢眼睛也被生生地剜了下來。兩名助手小心謹慎地將兩隻驢眼睛倒入沸騰的湯鍋中。梅皓明驚慌失措地瞥了一眼湯鍋,湯鍋裡分明只有驢眼珠、蔥花、草葉和西洋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