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汀
把潔西壓倒在地上後,腦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我不要莫琳偷偷跳下去。這跟想救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跳會讓我很生氣。喔,這好像講不太通,兩分鐘前我還一直趕她,可是我不懂為什麼潔西會是我的責任而不是她的,也不懂為什麼我一個人把梯子扛上來而她卻是使用的那位。所以我的動機完全是自私的,這沒什麼讓人吃驚的,欣蒂會這麼告訴你。
潔西和我那段關於她殺過很多人的白癡對談之後,我大聲叫莫琳過來幫忙。
「妳動作快點。」
「你要我幹嘛?」
「坐在她身上。」
莫琳坐在潔西屁股上,我跪在她手臂上。
「讓我走,你這個變態老屁股,現在是不是很爽啊?」
嗯,從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看,這句話有點刺人。我想了一下,潔西可能認出來我是誰,可是我沒那麼擔心。要是你在半夜準備跳樓的時候被人撞倒在地上,你那時候可能不會想到早餐新聞的主持人。(這會讓早餐新聞主持人覺得有點訝異,他們大部分人都深信人們除了早餐、中餐、晚餐外不該想其他東西。)我不去在意她的奚落,雖然我很想把她的手臂折斷。
「如果我們放開妳,妳會乖乖的嗎?」
「會。」
於是莫琳站起來,可想而知潔西掙扎著朝梯子的方向衝,我又得把她撞倒一次。
「現在又怎樣?」莫琳說,好像我經歷過很多次同樣的情形,會很清楚該怎麼解決。
「我他媽的怎麼知道。」
為什麼我們沒人想到,最出名的自殺勝地在除夕夜晚會這麼熱鬧,我一點也想不通。可是在這當下,我接受我們所發生的情況:我們正在把一個嚴肅、私有的時刻變成一個千人參加的鬧劇。
就在認清這事實的同時,我們的人數從三人變成四人。身後一陣禮貌性的咳嗽聲,我們一起回頭,看到一位高挑、帥氣、長髮的男人,也許小我十歲,手臂下夾著一個安全帽,另一手背著特大號保溫袋。
「有人訂披薩嗎?」他問。
莫琳
我不認為我曾經遇見過美國人,我也不太確定他到底是不是,直到其他人開口說話。沒想到美國人在送披薩吧?嗯,沒錯,可是我可能離群索居太久,也不常叫披薩,可是每次我叫的時候,送披薩來的總是不會講英文的人。美國人不會派送東西吧?應該也不會在餐廳當服務生、或是在公車上收錢。他們在美國應該會,可是在這裡不會。印度人、西印度人跟很多澳洲人在醫院裡看顧麥提,可是沒有美國人。所以一開始我們以為他腦袋有點不清楚,那是唯一的解釋。他看起來就有點瘋,尤其配上那頭髮,還有他居然以為我們都在頂尖大廈頂樓的時候還會訂披薩。
「我們怎麼可能訂披薩?」潔西問他。我們還坐在她身上,所以她講話聲音有點好笑。
「用手機啊。」
「什麼是手機?」潔西問。
「好啦,行動電話,隨便。」
平手,我們也會那麼說。
「你是美國人?」潔西問他。
「是啊。」
「你送披薩幹嘛?」
「你們又幹嘛坐在她頭上?」
「他們坐在我頭上,因為這不是個自由的國家。」潔西說。「你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妳想做什麼事?」
她沒接口。
「她想跳樓。」馬汀說。
「你也是!」
他不管她。
「你們都要跳樓?」那個送披薩的人問我們。
我們都沒接口。
「什麼鬼?」他說。
「什麼鬼?」潔西問。「什麼什麼鬼?」
「這是一種說法。」馬汀說。「『什麼鬼?』表示『搞什麼鬼?』有些人太忙了,沒有時間說那個「搞」字。」
「拜託,可不可以注意一下自己的語言?」我對他們說。「我們可不是都在豬圈裡長大。」
送披薩的人邊搖頭邊席地坐下。我想他大概覺得我們很悲慘,之後他才告訴我們並不是如此。
「好吧。」他過了一會兒才說。「放開她吧。」
我們沒有動。
「喂,你們。他媽的有沒有在聽我講話?難道要我走過去動手嗎?」他站起身朝我們走來。
「我想她沒事了,莫琳。」馬汀說,好像他站起來是自己願意,而不是因為那個美國人要來揍人。他站起來,我也是,潔西爬起來拍拍自己身體還罵了幾句髒話,然後她瞪著馬汀。
「你是那個男的。」她說。「晨間電視那個男的,那個跟十五歲女孩上床的馬汀.夏譜。靠!馬汀.夏譜坐在我頭上,你這個老變態。」
嗯,我自然不了解任何十五歲的人,也不看那種報紙,除非我在髮廊或是有人把報紙留在公車上。
「妳在開玩笑吧?」那個送披薩的人說。「那個被關進監獄的人?我讀過他的報導。」
馬汀發出低吼聲。「是不是每個美國人都知道?」他說。
「當然啦。」送披薩的人說。「我在紐約時報讀到的。」
「老天。」馬汀說,可是看得出來他滿得意的。
「我開玩笑的啦。」送披薩的人說。「你之前在英國主持早餐新聞,美國沒有人聽過你啦,醒醒吧。」
「給我們披薩吃吧。」潔西說。「你有什麼口味?」
「我不知道。」送披薩的人說。
「那讓我看看。」潔西說。
「不要,我是說……那不是我的披薩,懂嗎?」
「呴,不要那麼沒種。」潔西說。(沒騙你,她真的是這麼說得,我也不太懂。)她靠過去,握住他的袋子把裡面的披薩盒拿出來,然後把盒子打開,開始翻看。
「這個是義式辣香腸。我不知道那個是什麼。蔬菜。」
「素食。」送披薩的人說。
「隨便。」潔西說。「誰會想吃那個?」
我說我要吃,那個義式辣香腸口味聽起來就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