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解釋為什麼想從大廈樓頂跳下去嗎？

又不是他媽的白痴，我當然可以解釋自己為什麼想從大廈頂樓跳下去。我能解釋，因為那解釋得通：這個決定全然符合邏輯，有思考過，不過也不能算是仔細想過。可不是說沒什麼好想的，我只是想說這並沒那麼複雜，也沒那麼痛苦。

這麼說吧：當作你是，隨便舉個例子，一位在吉爾福德的銀行副理，一直有考慮移民，有天被提拔去管理雪梨那裡的分行。嗯，雖然這應該是個挺直覺性的抉擇，還是得考慮一下不是嗎？至少該理出自己能不能忍受搬家；能不能把朋友跟同事當作過往雲煙；能不能改變老婆跟小孩習慣的生活方式。可能會需要坐好拿出紙筆，把優缺點一條條列出來。就像這樣：

缺點：年老雙親、朋友、高爾夫球俱樂部。

優點：更高收入、更好的生活品質（有泳池、可以烤肉的房子之類的）、大海、陽光、沒有左派份子高唱「咩咩黑羊」、沒有食品衛生法規限制本土香腸等。

又不是在比賽，高爾夫球俱樂部？饒了我吧。當然年老雙親會讓人停下來考慮一下，可是也就那麼一個暫停，短短的暫停。十分鐘內你就會撥電話給旅行社了。

這就是我，沒什麼好後悔的，跳下去的理由有一卡車。唯一的「缺點」是小孩，可是我想欣蒂一定不會讓我再見他們一面。我沒有年老的父母，也不打高爾夫。我的跳樓就像上面說的調去雪梨。我這樣說並沒有故意冒犯雪梨人的意思。

莫琳

我跟他說我要去參加除夕派對，十月就跟他說了，不清楚一般人會不會在十月的時候就把邀請函發出去，很可能不會。（我怎麼知道？一九八四年後我就沒參加過派對。對街的瓊跟布萊恩在他們搬離前辦過一次。即使是那時候，我也只在他睡著後，過去稍微待了一小時。）我無法再等下去了。真的蠻蠢的。他不懂，我確定。他們告訴我要不斷對他講話，可是看得出來他都沒聽進去，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不過要表現出我有值得期盼的事情，不是嗎？

在告訴他的那一刻，我馬上就想告解。嗯，我是說謊了，沒錯吧？我對自己的兒子撒謊。喔，不過是個又小、又笨的謊話：我在好幾個月前跟他說，我要去參加派對，一個我編出來的派對。我也是有考慮過的。我跟他說這是誰辦的派對，為什麼我被邀請，為什麼我想去，還有誰也會在那兒。（柏潔辦的派對，教會裡的柏潔。我被邀請是因為她的姊姊從科克來，她姊姊在信中提過我幾次。我想參加是因為柏潔的姊姊曾經帶她親家母去過路德，我想打聽關於那裡的一切，以後打算帶麥提去。）沒辦法告解，因為知道自己會一次又一次重複同樣的錯誤──欺騙，直到今年結束。不只是對麥提，也對看護院的人，還有……嗯，其實也沒人了。或許是教會的人，或許是店員。

想起來，這其實蠻好笑的。要是你從早到晚照顧一個重病的小孩，那就沒有什麼做錯事的空間，我也好多年沒做過什麼值得告解的事。我從那種情況一下子掉入罪惡的深淵，連跟神父告解都沒辦法，因為我會不斷錯下去，直到我死的那天，也就是我犯下最嚴重錯誤的時候（為什麼會是最嚴重的錯誤？從小到大，大家都跟你說人死了以後會去一個美妙的地方。唯一能讓你快點到那裡的辦法，卻會讓你最後到不了那裡。喔，看起來就像是插隊。要是有人在郵局裡插隊，大家會噓他。或是某個人會出聲說「對不起，我先來的。」他們不會說「你會永遠被煉獄之火焚燒。」這會有點太過。）這並沒有讓我停止上教堂，我會一直去是因為要是我沒出現，其他人會察覺到不對勁。

時間一天天接近，我常把那天會發生的事情一點一點跟他說。每個星期天我都會假裝又知道些新消息，因為我會在星期天跟柏潔見面。「柏潔說會跳舞喔。」「柏潔擔心有人不喜歡啤酒跟紅酒，所以她也會提供烈酒。」「柏潔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先吃過再來。」要是麥提能懂的話，他一定會覺得這位叫柏潔的女士是個瘋子，為了這麼一個小聚會擔這麼多心。我每次在教堂看到她都會臉紅，想當然我也很想知道她除夕晚上要做什麼，只是我從沒開口問。如果打算辦個派對，她可能會覺得必須邀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