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曉萍又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嗨,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你忘啦?前年Cathy做的那個夢,早上起來,莫名其妙地坐在小床裡,瞪著眼睛說:『媽咪,我五歲的時候就要死了。』當時把我給嚇的,三歲的小東西怎麼突然無緣無故說出這種話來,問她是做夢了還是怎麼回事,她也說不清楚,我一直提心吊膽的,搞得我後來也老做這樣的夢。今年她就是正好五歲,你又偏偏要在這時候跑回中國去,你說我能不怕嗎?」說完,她把頭靠在鄧汶身上,啜泣起來。
鄧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她說這些,也覺得脖子後面涼颼颼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晃了晃腦袋,讓自己鎮定下來,輕輕拍著廖曉萍的肩膀,竭力用一副輕鬆的腔調說:「你也真是的,小東西的話你還真當回事呀?Cathy那時候剛剛開始學數數,只會數到五,所以她才隨便那麼一說,如果她當時已經能數到一百了,她就會說自己能活到一百歲了。」
廖曉萍抬起頭來,睜大帶著淚光的眼睛說:「可是她後來早都能數到一百了,她也沒再那樣做夢醒來說過別的歲數呀?」
鄧汶笑著說:「她還能老做那樣的夢啊?咱們好歹也是最高級的知識分子,就別用這種沒影的事自己嚇唬自己了好不好?你這連封建迷信都算不上,是原始迷信。」
廖曉萍站起身,走回到書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紙巾擦了擦眼角,恢復了常態,平靜地問:「為什麼非要回去不可呢?為了錢?錢是多了一些,可是把我們倆甩在這邊,你一個人孤伶伶地跑回去,值得嗎?」
鄧汶坐回到電腦前面的轉椅上,想了想,才認真地說:「你還記得嗎?上次咱們帶Cathy去Museum of Science,請的那位講解員,看樣子歲數比咱倆稍微大一點吧,她給咱們講了好多,Cathy特別願意聽,最後都講解完了,她彎著腰和Cathy握手,笑咪咪地對Cathy說:『good girl,等你將來長大了,也有了女兒,你再帶她來的時候,還是我來給你們當講解員。』哎呀,當時她臉上那種表情我一直記得特別清楚,好像特幸福、特滿足、特有成就感。你想起來了吧?」
廖曉萍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她說:「我知道,Cathy聽完了還傻呼呼地點頭答應呢。怎麼了?人家就是很開心呀。」
鄧汶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緩緩地說:「可是我聽了以後卻有一種害怕的感覺,簡直都有點恐懼。她在科學博物館幹一輩子,二十年以後和現在一模一樣,有什麼意思啊?我現在最怕的就是真到二十年之後,Cathy都已經有了baby,我卻還和現在一模一樣,除了年紀又老了二十歲。」
廖曉萍提高了嗓音說:「可是人家每天都很快樂呀,天天快樂的日子,連著過上二十年多好呀,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呀,我真搞不懂你究竟想要什麼。」
鄧汶聳了下肩膀,攤開雙手,愁眉苦臉地說:「可是我現在不快樂呀,在公司幹的活兒沒有樂趣,沒有任何新鮮的東西,就是在混日子,這樣一直混到老,混到死,我一想起來就發愁,將來非瘋了不可。」
廖曉萍一聽,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站起身走出了書房,鄧汶一見,也馬上把電腦關了,跟著進了臥室。
廖曉萍已經躺到了床上,看見鄧汶進來,對他說:「我算是看透了,你和我們倆天天這麼過日子,你一點兒都不覺得快樂,你覺得沒勁,是吧?那你別和我們倆混日子了,我們也沒想把你逼瘋,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愛幹嘛幹嘛吧。」
鄧汶臉上陪著笑,把被子蓋在廖曉萍身上,哄著說:「沒有啊,我哪兒有那種意思啊?我不是說我和你還有Cathy在一起不快樂,我是說在這兒打這種洋工沒意思,我想回國試試看,想幹些自己將來回想起來,覺得有意思、有意義的事情。」
廖曉萍不以為然地說:「你回國不還是打工?不還是幹軟體?無非是在這裡是個經理,回去是個總經理;在這裡錢少些,回去稍微多點。」
鄧汶聽了,一時無以回答,的確,廖曉萍說的沒錯,好像就這麼些差別,別的都還會是老樣子。但鄧汶轉念一想,發現最大的差別正是洪鈞曾經說過的,不是幹什麼,而是在哪裡幹,如今是在美國幹,回去是在中國幹,舞臺不一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鄧汶剛想開口把這個道理講給廖曉萍聽,廖曉萍用力掀了一下被子,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算了,我也想明白了,都說強扭的瓜不甜,要是這次不讓你回去,你能在心裡彆扭一輩子,將來不定怎麼埋怨我呢。你去吧,撞了南牆你也就老老實實地回來了,不讓你徹底死了心,你以後還會變著花樣地折騰。」
雖然廖曉萍咬牙切齒說的這些話,對正雄心勃勃將要展開一番事業的鄧汶不僅是潑了一盆冷水,甚至還斷言他的此番嘗試將以失敗而告終,但鄧汶毫不介意,他爬上床鑽進被窩,心裡甚至有些高興,因為他終於得到了廖曉萍的「放行」。
鄧汶正覺得輕鬆,廖曉萍忽然翻過身來,衝著天花板說:「真煩死了,你一拍屁股走人了,剩下好多事怎麼辦呀?首先,得趕緊把一輛車賣了吧?」
鄧汶的思路緊跟著廖曉萍,忙說:「留下哪輛呢?小東西肯定喜歡大吉普,Cherokee的後座又高又寬,有足夠的地方讓她隨便折騰;Neon就太小了,不過你肯定喜歡開Neon吧,Cherokee也太沉了,你偶爾開幾天還行,要是一直開,還是Neon比較省心。」
「是啊,而且Cherokee也太費油了,一個月下來,它要比Neon的油錢整整貴出一倍,另外停車的時候我覺得費勁,太大了,老擔心刮著蹭著。你出差的時候我為了哄小東西開心,還能湊合開幾天,時間長了我可受不了。」
鄧汶聽了,心裡又有些難過,他在心疼女兒,女兒不僅要和自己分開,也要和她心愛的大吉普告別了,而睡得正香的女兒對此還一無所知,但他沒敢說出來,因為這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鄧汶正在偷偷地傷感,廖曉萍又嘆了口氣:「嗨,賣哪輛也都賣不出好價錢了,美國車都這樣,太不保值了,只要變成二手車就和廢鐵沒什麼區別了。要是早知道你會回去,當初就還是應該買日本車,起碼比美國車保值,賣的時候還容易出手。」
鄧汶立刻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甕聲甕氣地說:「那也不買日本車,就算當廢品賣了,我也不後悔。」停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和誰較勁,他又補了一句,「就是不買日本車。」
廖曉萍被鄧汶的執拗逗樂了,她在被子裡蹬了鄧汶一腳,說道:「就你愛國,那你趁早滾回去吧,回國買輛『紅旗』開去,沒人管你。」
鄧汶忽然想起他在中國坐過的最後一輛車了,那是輛黃色的天津大發的麵包車,一路顛簸著送他到了機場,在炎熱的夏天,弄得他像是個蒸熟的包子。鄧汶心裡念叨著,不知道那些滿街跑的蝗蟲一樣的「面的」還在不在,自己總算可以回去親眼看看了。
在四月三十號,「五一」長假之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洪鈞開始行動了。一大早,他坐在自己狹小的辦公室裡,像是一位掛牌開診的妙手神醫,而在外面輪候著的是在頭天晚上從上海飛抵北京的羅杰、勞拉、露西和從廣州來的比爾,洪鈞先和李龍偉談話,再逐個與那四個人單獨交談。洪鈞和每個人講的內容都是一樣的,就是由他提出的並經科克和維西爾亞太區整個管理層批准的維西爾中國公司新的組織架構。
挑選這個時間,採用這個方式,來任命他的新班底,洪鈞是煞費一番苦心的。
首先,在四月的最後一天宣布,緊接著就是連續七天的長假,大家各奔東西,沒有心思和機會聚集到一起搬弄是非,更難以私下搞什麼串聯之類的小動作。等到長假結束,大家身心疲憊地回來上班時,老的維西爾已經成為歷史被淡忘了,自然而然地在新的一天開始按照新的架構來運作,這遠比今天大改組、明天就開始運轉的方式要平滑順暢得多。
其次,洪鈞不僅沒有採取召開全體員工大會的方式,他連經理層範圍的小會都沒搞,而是採用一對一談話的方式。洪鈞就是要讓每個經理都清楚地意識到,他並不是在和他們商量,也不是在徵求他們的意見,他是代表維西爾公司高層分別宣布公司對他們的新任命。洪鈞之所以採取這種分而治之的手段,也是迫不得已,自己畢竟是新人,他不能給這些經理們建立攻守同盟向自己發難的機會。越是這種大動作,越要採用舉重若輕的方式,好像只是一系列的各自互不相關的人事變動而已,洪鈞要的正是這種效果。
洪鈞的筆記型電腦上,是他早已起草擬好的一封致維西爾中國公司全體員工的電子郵件,郵件裡的內容,正是他即將宣布的新班底:
任命李龍偉擔任銷售總監,負責全國範圍內的金融業、電信業和政府部門的市場;
任命羅杰擔任銷售總監,負責全國範圍內的製造業市場,不再擔任上海地區經理;
任命比爾取代露西擔任技術經理,也不再擔任廣州地區經理;
露西不再擔任技術經理,轉為新設立的負責合作夥伴業務的經理,沒有直接下屬;
勞拉一切照舊,仍然擔任財務經理,負責財務和行政。
洪鈞的心事,其實在這個新班底中已經全部挑明瞭,他對維西爾搞的這次脫胎換骨,正是基於他在兩方面的考慮。一方面,是在公司管理架構上的調整,他要把維西爾以往三間辦公室各自為戰的陋習杜絕掉,用行業取代地區來劃分市場區域,李龍偉和羅杰的銷售團隊都包括來自三間辦公室的成員,打破了原先各地的銷售人員互不合作甚至相互競爭的局面。而且,因為地區經理的職位不復存在,洪鈞便消除了羅杰和比爾這兩個「地頭蛇」日後搞「軍閥割據、對抗中央」的後患。
另一方面,是對具體人員的調動,他要把李龍偉提拔起來加以重用,而對露西加以冷處理。洪鈞對李龍偉的能力和人品已經越來越瞭解、越來越信任,他需要一個得力的人來幫他拓展那三個舉足輕重的行業市場;同樣,他對露西也已經徹底看透,便因人設事地給她安排了一個新職位。
洪鈞和李龍偉的談話進行得很順利,因為他早已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給了李龍偉,如果沒有事先得到李龍偉定將全力以赴的承諾,他是斷然不敢把如此重擔託付出去的。洪鈞和李龍偉握了握手,又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我可就全指望你了,給你的這三個行業都很肥啊,都能出來大單子,我今年的quota你怎麼也得給我承擔百分之八十,你要是有個閃失,我今年可就沒辦法向科克交代了。」
李龍偉憨憨地笑了笑,好像被洪鈞搭在肩膀上的手壓得喘不過氣來,終於擠出幾個字:「我盡力而為吧。」
洪鈞替李龍偉打開門,輕鬆地笑著說:「趕緊招人吧,你的人手不夠。」
接下來分別是羅杰和比爾,正如洪鈞所預料的,也沒發生什麼周折。兩個人雖然都有些不情願失去自己的老地盤,但也都只能無奈地接受了,明擺著的,目前在他們手裡沒有與洪鈞分庭抗禮的本錢。而且,兩個人的新職位都使他們得以負責全國範圍內的一部分業務,雖然只是部分業務,但已經足以讓他們放眼全國,畢竟地盤大了,尤其是比爾,手下的兵也會比以前多,羅杰雖然只分得了一個製造業,但也是由於他本人在上海的客觀原因,要想遙控遠在北京的大銀行、電信公司和國家部委實在是勉為其難。洪鈞覺得,他倆對此番安排還是基本滿意的,甚至可能好於他們事先的揣測。他們應該會安心地好好幹吧,至少在近期會這樣,洪鈞這麼想著,也不知道這是他的判斷,還是他的期望。
輪到露西,就遠沒有這麼輕鬆了。儘管洪鈞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也竭力用露西能接受的方式來告知她,但是露西的反應還是把洪鈞弄了個措手不及,他本來做好了幾套應急方案,來應付可能出現的暴跳如雷的露西、大叫大嚷的露西、軟磨硬泡的露西,不料,他面對的,竟是一位失聲痛哭的露西。
洪鈞立刻發現自己的準備工作太不到位了,他居然事先沒讓瑪麗更換一盒新的面紙,結果,當洪鈞確信露西在一陣沉默之後發出的第一個聲音是哭聲的時候,他馬上拿起桌上的面紙盒子,連著抽了幾下卻發現,只剩三張了。
洪鈞走到露西旁邊,默默地把這寶貴的三張面巾紙塞到露西的面前,露西低著頭、捂著臉「嗚嗚」地抽泣著,一把將面巾紙抓在手裡,擦著滔滔不絕的眼淚和鼻涕。洪鈞在旁邊看著,那三張紙實在是杯水車薪,很快就被揉搓成濕透了的一團。洪鈞環顧左右,再也沒有任何代用品,而露西自己的手包也沒有拿進來,看樣子露西一時半刻又停不下來,他只好說了一聲:「我去給你倒杯水。」洪鈞的手剛碰到門把手,露西的哭聲立刻戛然而止,他回頭一看,見露西的肩膀還在劇烈地抽動,只是有聲電影變為早期的默片了。
洪鈞走出門,快步衝到海倫的桌旁,抄起桌上的面紙盒子,手上的感覺告訴他裡面的存貨充足,便不管海倫一副詫異的表情,轉身走回了辦公室。
洪鈞剛把門關好,便發現露西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一臉漠然地坐著,手裡捏著那個紙團在臉上一下一下地沾著。洪鈞把紙盒放在露西觸手可及的桌子邊緣,心裡奇怪怎麼一眨眼的功夫連默片都演完了。露西把紙團扔到牆角的廢紙簍裡,從紙盒裡抽出紙巾,又細緻地把眼角、鼻翼等部分擦拭了一遍,便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地低著頭,看著腳下的地毯。
洪鈞誠懇地說:「Lucy,這個新的位置非常重要,我和科克還有亞太區的其他幾個人都談過,我們都認為由你負責這個業務最合適,你的英語很好,表達能力和溝通能力都很強,與跟咱們有合作關係的那些外企都可以很好地打交道,也可以配合總部搞一些活動。」
洪鈞特意點出科克的名字,是要向露西表明這已經是亞太區老闆們批准之後的定案了。接著,洪鈞又把合作夥伴的重要性以及這個負責合作夥伴業務的經理的重要性詳細闡述了一遍。
露西長吁了一口氣,終於開了口,聲音有些急促:「這個position以前沒有的,我不知道我的package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洪鈞搖了搖頭,說:「沒有變化,這次只是業務的變化、職位的調整,不涉及package,等年底做review的時候才會根據各自的performance來決定package是否需要調整。」
露西的聲音變得平穩下來,她問:「這個position對我來說非常新,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考慮。」
洪鈞立刻回答:「這個我也和科克商量過了,培訓是必要的,你應該到Headquarters去接受一下全面的orientation,回來之後也應該和他們保持密切的聯繫,從他們那裡得到盡可能多的支持和資源。」
露西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能到美國總部去待上個把月,讓她心裡舒服了不少,感覺面子上過得去了。
洪鈞又勉勵了幾句,便站起身,露西也站起來,問道:「這個position,將來是不是也需要帶一個team?」
洪鈞明白露西的意思,其實讓她最難受的就是她今後無人可管了。洪鈞可以不降低她的薪水,可以送她去美國轉一圈,用這些金錢來安撫她,但洪鈞不會隨便給她幾個人讓她「管著玩兒」,公司裡最寶貴的就是人,他不會把哪怕只是一個人交給不稱職的露西來管理。
洪鈞臉上堆著笑,但是語氣卻分明是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他說:「目前還沒有這方面的計畫,看發展吧,如果將來這方面的業務做得好,你一個人忙不過來了,到時候咱們再商量吧。」
把露西送出門,洪鈞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長長地舒了口氣,回憶著剛才的這場風雨,發覺自己還是不太瞭解露西,現在細想起來,露西的哭恰恰說明她不是一個有城府的人,對自己也沒有惡意。露西看來的確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也沒想著要搞些什麼手段,面對洪鈞給她的一席容身之地,她只能滿腹委屈地接受了。露西的哭是因為她對這種結果沒有心理準備,還認為她之前那一系列處心積慮的表現能保住她的位子呢,洪鈞不由得搖頭,看來這位露西真的是水平問題。
洪鈞坐著等了一會兒,納悶勞拉怎麼還不進來,他事先已把談話的先後順序告訴了他們,剛才幾個人都是一個接一個主動進來的,不用他去請。洪鈞拿起桌上的水杯,借著倒水的名義出來看看,見羅杰、比爾和李龍偉聚在一處說笑著,他又走到小會議室門口,看見勞拉和露西都在裡面,露西正在低著頭收拾自己的東西,勞拉在筆記型電腦上忙著,好像旁邊的露西根本不存在,也沒有覺察到洪鈞已經站在了門口。
洪鈞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露西立刻一臉驚恐地抬頭望著他,他衝露西微笑了一下,便對勞拉說:「Laura,忙得怎麼樣了?咱們聊聊?」
勞拉仍然沒有抬頭,雙手在鍵盤上敲打著,眼睛掃視著旁邊攤著的記事本,嘴裡說:「你先忙你的,我弄好了就過去找你。」
洪鈞沒說話,也沒挪動腳步,露西匆忙收拾好東西,含混不清地說了句什麼便拎著包從洪鈞身邊溜了出去。勞拉忙了一會兒,大概是因為沒有聽見洪鈞的任何動靜,才抬頭看了一眼,見洪鈞還站在那裡,就說:「正好趕上月底,忙死了,亞太那幫催命鬼,非要我把這個月的report馬上發給他們,真會挑時間添亂。」
洪鈞不知道勞拉究竟是在埋怨誰給她添亂,是嫌亞太區的財務主管挑這個時候催她要報表,還是嫌洪鈞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