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來爬棉被山！ ──評《棉被山隧道》

文︰吳佳美 cAmilla Wu

圖：《棉被山隧道》小魯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文章摘錄於《繪本棒棒堂雜誌》第十三期

 

又是一個炎熱的正午，室外的艷陽，熱情的散發出刺眼的光芒；而室內的小不點們，則興奮無比地討論著他們最愛的海底世界。對知識的渴求，讓室內的激昂情緒著實不輸給室外的熱度。很快的，午餐時間到了，香味撲鼻的餐點，吸引了孩子們飢腸轆轆的胃，這可以從用餐時，小手努力將食物送進口中得知。接著，來到了孩子們的刷牙時間，按照往常情況，我會再次提醒孩子們，別將各種口味的牙膏當成點心吃下肚，接著一一檢查孩子們的牙齒和口腔，確定他們真的刷了牙後，再放行讓他們去教室外的櫃子裡拿睡袋。

看著小小身體奮力地或扛或抱的擁著自己的睡袋，有時一個不小心，踏快了一步，撞著了前頭的同學，讓睡袋滾了一地，他們倒也不忙著生氣，互相道了個歉，拾起睡袋，繼續朝教室邁進。可愛的臉蛋有時透露出求救的訊號，身為老師的我，看在眼裡，每每有衝向前，幫他們一把的慾望。然而，我曉得，這是他們學習互相幫助的最好時刻，忍著內心的衝動，繼續扮演著觀察者的角色，接著，便能欣賞到一幅絕美畫面，總是會有自告奮勇的小勇士，適時的伸出援手，一塊兒解決搬運問題。

進入教室，群雄割據的戲碼便正式上演，少了制式的固定就寢位置規定，孩子多了商量與妥協的空間和機會，各自有默契地找好最佳的做夢領土。等著所有的小小身體都鑽進棉被裡，睡前的故事時間便正式開始。手拿著繪本，點著人數，就在我準備好要上場演出時，突然發現，怎麼數，就是少了一個。「丹尼在教室裡了嗎？」我試著從丹尼的好友羅傑身上問出個所以然。「丹尼不在耶。」這下子我的腦細胞開始拉警報，努力回想著丹尼這一天的行為和表現，企圖從中找出蛛絲馬跡。嗯，沒有任何行為異常的現象，今天的丹尼和往常一般，而且，剛剛還幫了羅傑一起搬睡袋，怎麼轉眼間，就這麼消失了？到底是去哪兒了？該不會是跑到樓下的遊戲區玩耍了？安撫好班上同學，我開始地毯式搜索，然而，任憑我翻遍了所有地方，丹尼始終不見身影。就在我打算請所有教師和園長一同尋找時，突然聽到放置睡袋的櫃子發出聲響。櫃子的大小正好夠容下兩到三個孩子的空間，「該不會是……」心裡正猜想著，一邊移步靠近櫃子，一手將櫃門打開，只見丹尼從容地眨著大眼，蜷著身體，雙手緊抓著小被，半遮著臉，望向一臉焦急且傻眼的我。

「丹尼，你怎麼會在這兒？你曉不曉得老師有多擔心？先出來好嗎？」不等丹尼先發聲，我將一連串的問題拋向丹尼。「我喜歡這裡，我想要在這裡睡覺。」不在乎連珠砲般的問話，五歲的丹尼緩緩地說出他的渴望，小被子抓得更緊了些，我則努力壓抑住想立刻把這小傢伙抱出的衝動。「可是，櫃子裡頭空氣不流通，會呼吸困難，而且很悶熱，會流很多汗耶，這樣老師會心疼的喔。」我試著以理說之，並動之以情。「可是，我就是想要待在這裡。」丹尼似乎不打算被說服，並且更努力地爭取待在櫃子裡的「特權」。看著丹尼擔心被請出櫃子外的神情，我開始有些於心不忍；幼時的記憶，突現眼前，曾幾何時，我也曾將自己藏起來，躲在私密的小天地裡睡覺過。礙於身在校園，並且和丹尼的對話已引起其他老師的圍觀，加上還有教室裡的十五位小蘿蔔頭等著照顧，我不得不減少對談，迅速處理丹尼的櫃子事件。「丹尼，對不起，櫃子不是讓你睡午覺的地方，如果你不自己出來，我就得親自抱你出來。」縱使我曉得丹尼渴望私密空間的憧憬，即便我了解丹尼眼神所透露出的央求，然而，當下的情況，不允許我和丹尼有更多的思考與對話。「我不要離開櫃子！我不要！」抱著半掙扎的丹尼，夾帶著他的嘶吼與抗議，我們開始了午休的戰爭。

「丹尼，很抱歉不能讓你待在櫃子裡睡覺，如果你不喜歡在教室裡睡覺的話，就只剩下老師的辦公室可以睡，你想去老師的辦公室睡嗎？」「我不要！」這樣的選擇題似乎讓丹尼不甚滿意，他面露委屈嗚咽地拒絕。不能待在櫃子裡，意味著不能編織夢想的天地。面對著自己成為小小心靈的創意幻想劊子手，為了彌補丹尼的失落，我和他作出了條件交換。「那，老師親自為你讀一本故事書如何？就只有你可以聽得到喔！」雖然，此時櫃子的吸引力仍大過故事書的魅力，但是，或許是掙扎累了，也或許是覺得抗議無效，丹尼和我的午休戰爭戲碼就在繪本的朗讀聲中，悄悄謝幕。看著丹尼漸漸疲憊的雙眼，也許，此刻的小腦袋瓜正作著繪本夢呢！(03-6-1圖說：小健和丹尼一樣無法抵擋睡意的來襲。)

睡覺好無聊？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後，適當的睡眠休息，對於迎接明日一天的活動量是必須的。然而，孩子的生理時間和大人的作息不見得一樣，對於孩子來說，除非有一定的運動量，否則想要立刻入睡，似乎總覺得有些不可能。關於睡眠，醫師專家也有相當的建議：

    兒童與青少年要有良好的睡眠品質的話，就必須培養固定的睡眠習慣：每天固定在一定的時間睡覺及起床，不要太晚或在深夜的時候才上床睡覺，並鼓勵小朋友在自己的床上睡覺。而適當的運動，可以調整身體、心理的平衡，對兒童及青少年相當有益。如果孩子出現白天疲倦、早上不易叫醒、上課打瞌睡、白天過份躁動不安、晚上不能順利入眠，且影響正常生活作息與學業學習，或疑似有睡眠障礙的問題發生時，可向兒童睡眠障礙門診求診，及早發現可以及早治療。[1]

《棉被山隧道》裡的小健和現實生活中的丹尼一樣，當睡覺時間到時，總要先醞釀一下情緒。為了增添睡眠的氛圍，丹尼選擇了櫃子做為堡壘，而小健則是將棉被當成隧道。「小健這個孩子啊，好喜歡鑽到棉被裡去喔。鑽呀！鑽呀！……鑽出一條隧道了。這是棉被山隧道，……」這樣的情況，總容易發生在小小孩的身上。孩子對於現實世界的探索，總是賦予其想像的生命。覺得睡覺好無聊嗎？那你一定還沒鑽過棉被山隧道！

誰來陪我玩睡前遊戲？ 

在那須正幹[2]的筆下，棉被化身成了想像的過門，就像纳尼亞傳奇系列裡的魔衣櫥；也好比愛麗絲所跳進的兔子洞；更像是神隱少女所進入的森林山洞等。作者讓棉被連結了另一個幻想的時空，滿足了主角小健的幻想和遊戲世界。「終於抵達出口了！隧道外面是一片大草原。哇！好朋友小美也在耶！」為了增加幻境的真實感，作者加入了小健的好朋友小美和其互動，並讓其他的小朋友一同參與遊戲，讓讀者跟著進入幻想世界遊玩。兒童進入夢鄉前的遊戲心理，也許可以從日常的遊戲活動推敲得知：

遊戲是一種自願、自發及可自由選擇的特性來進行的活動；遊戲是不受外在目標限制的，重要的是遊戲的過程，而非結果。遊戲呈現了兒童生理、心理及情緒的部分，同時也涵蓋了社會活動的層面，由此看來，兒童在遊戲時可以呈現一完整的個體。……遊戲讓兒童表達感覺，探索人與世界之間的關係，及自我充實的媒介，例如，表達害怕、滿足、生氣、快樂、沮喪的感覺。兒童不像成人可以充分用語言表達並說出心中困擾，他們必須透過覺得安全的媒介──遊戲，來表達心中的感覺。[3]

作者在安排橋段時，為了表達小健不甘入睡的睡前心理，讓小健請大人將拉門留下一點空隙，除了空間上的聯繫使得小健不覺得孤單外，也製造了影片觀賞的效果，由此可推敲，小健日常也許有觀賞電視或到電影院欣賞影片的機會。然而，睡前遊戲卻由爸爸的一句話將拉門關上而宣告終止。為了彌補小健的遊戲情緒，那須正幹繼續營造夢境，讓孩子們有機會大玩特玩：從棉被山的溜滑梯、爬樹、玩火車接龍、捉迷藏，一直到河裡撈魚抓螯蝦。(03-6-2圖說：小健的彩色遊戲夢或許是因為受到白天的活動影響，而導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作者在故事線的鋪陳中，除了滿足了孩子們的遊戲情緒，也讓小健的內心獲得了愉快。

細心的讀者，或許已經發現，那須正幹精心安排的遊戲，幾乎都和接觸大自然有關，相較於現今科技社會中的室內線上電玩遊戲，是否也藉此傳達出，遊戲回歸真實自然之意？是否也同時提醒了不斷追求物質生活的大孩子們，別忽略了精神生活的渴求與放鬆？

暫且不論鑽過棉被山隧道後所發生的一切，是真是假，至少從情節推演，可以得知小健的心理應該是滿足且開心的。小小孩無法入睡，然而，失眠卻也常發生在大人身上，遊戲之於大朋友來說，亦是一樣重要。還是睡不著嗎？也許做個遊戲能帶給你意外的睡眠驚喜呢！

奏一首顏色與空間的搖籃曲

    看著《棉被山隧道》的封面，迎面而來視覺上的藍，以及小男孩棉被裡深藍的暗沉，營造出了睡前的色調。然而，小男孩圓睜的雙眼，透露出此刻還未到真正就寢時間，也許有好玩的事正要發生呢！為了營造出隧道的漫長，在第4~9頁和第20~23頁版面使用出血手法，而大量的黑，除了表達了隧道的神秘，也暗示著夜晚的驚奇。創作概念也正如《觀賞圖畫中的圖畫》[4]裡所提到，將圖畫中的指涉和示意功能確實傳達，黑暗指涉了隧道，而隧道的幽暗與深長正示意了小健入睡過程的漫長。

長野英子[5]的畫風線條單純，沒有太多人物和景物的寫實細節描繪。整本畫作色調單純柔和，營造出睡眠時的祥和與安逸。粉蠟筆和色鉛筆交替運用於上色

與描繪物體邊框，塗色多以重複疊色並掌握濃淡和漸層，搭配適當的留白，讓畫面呈現聚焦的效果。遠近空間的安排也在繪者的設計之中，在第26和27的跨頁，小健飛奔離開小美家的情境，從兩條簡單的線條，便表現出遠近物件的差異。(03-6-3圖說：從第26頁右下角的人物形體，延伸至27頁左上角的縮小景物，整個跨頁給予讀者明確的空間概念。)

在蝴蝶頁[6]的設計上，繪者依稀透露出兩位主角的個性。黏貼於封面的蝴蝶頁，小健正努力的將衣服穿上，從六個簡單的動作，小健的個性和年紀呼之欲出：什麼樣的年紀會努力想要自己穿上褲子和衣服，卻又屢屢遭到困難？什麼樣的個性在碰到困難時會皺起眉頭？而又是怎樣的生活態度，使得在完成一個簡單的動作後，能夠在嘴角泛起盈盈的笑意？而封底的蝴蝶頁，同樣是六個簡單動作，然而主角小美俐落的換穿衣服，以及開懷的笑容，則呈現出和小健的對比。整本故事雖然沒有具體透露出小健和小美的年紀和個性，然而，透過長野英子在蝴蝶頁所留下的伏筆，兩人的神韻，已讓讀者留下印象。

也許一開始，讀者不會太注意小健身上的衣服，究竟是睡衣還是一般的外出服，然而，當翻到下一頁的書名頁時，對照小健身上的衣著和他開心地掀開棉被的畫面，讓人輕易聯想到方才的猜測，對於即將出場的小健，可說是做了一細膩的預告。長野英子在處理畫面連接時，皆能細心留意彼此間的連貫性，讓讀者能夠順暢的一頁一頁往下閱讀欣賞。還不想睡嗎？那就先讓眼睛享受一首安眠曲後，再和色彩與空間創意一同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