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火山爆發！
──尋找情緒的出口，繪本，救救我吧！

文︰吳佳美cAmilla wU

圖稿請參閱 繪本棒棒堂雜誌 第十二期p.119

圖：《生氣是怎麼一回事？》大穎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壞心情！》 小魯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艾德華—世界上最恐怖的男孩》 阿布拉教育文化有限公司
Spinky Sulks  Sunburst edition
The Temper Tantrum Book  The Viking Children Press

    接過畫筆，小麥開始認真的在畫紙上創作，五歲的手，畫筆相形之下顯得過大，但，小麥專注的神情，任何人都不忍從中介入打擾。地板的木質味，雜著蠟筆的粉味，整個空間瀰漫著藝術的氛圍，看著其他孩子也努力地和顏色奮戰，我放心的將視線移回方才示範而未完成的作品。還來不及將草圖上色，就聽到一陣急促的尖聲，沒等到抬頭巡視落下的聲音，我已經曉得發難者是誰，那是小麥急切捍衛他的「所有物」的呼喊。
瑞蒙一臉無辜坐在地上，錯愕地拿著半截蠟筆，一盒粉蠟筆躺在兩人中間，無言地宣示一場混戰的開始。「為什麼拿我的東西？這是我的蠟筆盒耶。」小麥渾厚的聲音吼向瑞蒙，三歲的瑞蒙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突如其來的憤怒，這盒蠟筆是老師發的，不是誰都可以用的嗎？我看著小麥噴火的雙眼，想著小麥暴怒的原因，心中有了底，不打算馬上介入紛爭。
瑞蒙其實並沒有拿到蠟筆盒，他必須和其他小朋友分享，然而小麥的獨占性太強，一時忘了瑞蒙沒有蠟筆這回事，只記得這是他的東西，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可以碰。「為什麼拿我的蠟筆？為什麼？為什麼！」小麥這次雙眼噙著淚水，再次將話噴向莫名的瑞蒙。被小麥的怒氣狂掃，瑞蒙愣在原地。這次，我不再不動聲色，「東西是可以互相分享的啊。而且瑞蒙沒有蠟筆盒，我們一起用好嗎？」
我選擇了事實的描述，小麥則選擇了沉默，暫時的沉默。過一會兒創作結束，小麥倚在媽媽的懷裡泣不成聲，夾雜著餘怒，嗚咽地控訴著方才的委屈。我看著小麥的媽媽，很有默契地，我們給了彼此一個體諒的眼神，就讓小麥哭吧！學習控制憤怒畢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沒生過氣的，請舉手！
看著手上五本有關情緒處理的繪本，不禁又讓我想到小麥的故事。沒來由的煩躁，突然間的惱羞成怒，無預警的情緒崩盤。(02-5-1 圖說：瀕臨情緒的忍耐極限！)
 生氣與壞心情，還真叫人不知所措啊！很多時候，你會聽到有人說，不可以發脾氣，要聽話，當個乖小孩。可是，乖小孩就真的不能生氣嗎？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難道是永遠的美好嗎？生氣就一定是不好的嗎？《生氣是怎麼一回事？》作者安娜‧卡琳‧柯爾貝里站在孩童心理的角度，適切表達如何面對情緒的激昂。「有時候，你會生氣。氣炸了！有時候，你一生氣，會變得像一隻野狼……」 許多孩子遇到情緒上的膨脹時，交織著無奈與挫折，尤其又遇到所有人都認為應該要當個乖寶寶的時候，「這把怒火憋在肚子裡，就像是在對你又啃又抓的，讓你覺得好難受，它在你的身體裡燃燒，不斷的增長、變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讀到這裡不免要替柯爾貝里喝采，傳神與細膩的描述，完全掌握了內心那股不安的騷動，柯爾貝里允許孩子適時發洩情緒「所以，這件事很重要──勇於把怒火發出來，而且允許自己可以生氣！」
William Steig 在Spinky Sulks繪本裡也處理了同樣的情緒問題，Steig讓主角Spinky 在面對家人的漠不關心時，獨自一人在庭院裡躺在吊床上生氣，Steig在處理Spinky的不滿時，給予他空間與時間發洩情緒，家人因而發現了Spinky的不悅，姊姊、哥哥、媽媽、爸爸甚至奶奶皆輪番上陣，家人無私的愛與關懷，最後平撫了Spinky的怒氣，就像《生氣是怎麼一回事？》裡提到的「當你生了很久很久的氣，你會很累。累斃了！」
各位親愛的小朋友和大朋友們，從吸進第一口空氣到現在，沒生過氣的，請舉手？

我就是心情不好！
    怒氣與心情是可以預測的嗎？壞心情很可怕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還要心情不好？可以不要心情不好嗎？很抱歉，七情六慾是人類的本質，就像前天晚上你明明已經想好早餐要吃水煎包和豆漿，但偏偏一覺起來後，就只想吃湯麵，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壞心情！》裡的獾一早起來，就覺得心情差，但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如果就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獨自處理這樣的壞心情，只會讓心情更糟吧。「……他想，每個人非得曉得我的感覺有多糟才行。於是獾出去……」 
但是，獾接下來處理情緒的方式，並不怎麼高明，一股惱的將自己的怒氣，沒來由地朝朋友們狂飆。(02-5-2 圖說：所有動物對於天外飛來的怒氣亦非常不滿。)獾的行為在培茲筆下成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反實踐者，他將自己的不悅投射在所遇到的朋友們身上，不免讓人想起身旁遷怒的例子，發生在生活週遭比比皆是。孩子的世界也好，成人的世界也罷，一挑眉，一比畫，一聲悶哼，一句言詞，都能讓人觸碰到交感神經，連結到大腦的潛在意識，間接將自己的反應，轉而成為身旁親友的負擔。
發洩到了極限，就如同《生氣是怎麼一回事？》和Spinky Sulks裡的主角般，總會有休止符的出現，「當他結束散步後……當他在挖地除草時，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的壞心情憑空消失……」。培茲在《壞心情！》裡突顯出孩子遇到不快時的表現，故事線的安排簡潔，從事件起源，事件經過，情緒轉折到解決方法，讀來一氣呵成，簡單易懂。

大爆炸後的情緒解套

雖然，預測心情有點難，但情緒管理卻是能夠學習的，EQ 的高低，在某一程度上，由大腦神經系統主宰，但這並不表示 EQ 完全由先天或生理因素決定，就如同 IQ 般，可以藉由後天的訓練來提升。當一個人在發怒時，我們總是會聽到有人說，離他遠一點吧。然而，對於孩子的憂慮與怒氣若置之不理，或是以人身攻擊的方式，就如同《艾德華－世界上最恐怖的男孩》裡艾德華一開始的表現，「艾德華有時候會踢東西。『艾德華，你好粗魯……你是世界上最粗魯的孩子。』艾德華變得越來越粗魯了。……艾德華，你真的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男孩！」這樣，可想而知，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也許，艾德華一開始並沒有惡意，但透過大人眼中的詮釋，他被貼上標籤，這樣的話語也因此成了他的情緒引爆點，他索性表現的更加極端。伯寧罕深深體會成人世界的無心用語所造成的災難，逞了一時的言語之快，卻讓孩子心中蒙上一層陰影，也讓這隨口的評語與抱怨將孩子的個性和行為定了型。就如在Spinky Sulks的一個橋段中，父親對於Spinky發脾氣的表現解釋為鬧彆扭，當母親欲到庭院找Spinky說話時，被父親阻止了，他認為Spinky在此時應該要冷靜一下。冷靜並非不好，Steig筆下的父親充滿了權威性，但這卻也給了Spinky發下一個脾氣的藉口，認為父親一點也不關心他，同樣地，Spinky的心情也越來越糟。
而 Edna Mitchell 在The Temper Tantrum Book中則巧妙地將孩子心中的不快，投射於各種動物的習性上，貼切傳神的處理了情緒問題，然而，一連串的不快與憤怒該如何解套呢？危機亦是轉機，就在最後一頁Mitchell畫龍點睛的提到了愛與體諒，河馬寶寶的快樂和先前其他小動物的不快成了強烈對比「我愛極了！因為你會讓我在泥巴裡玩。」和伯寧罕的概念不謀而合，以愛的眼光看世界，所有的事物也跟著美好起來，「有一天，被愛德華踢到的盆栽，朝空中飛去，最後掉到鬆軟的土上。『艾德華，原來你在弄小花圃。這花看起來真可愛……』艾德華很會種花，大家開始拜託他去幫忙整理庭院。……現在，艾德華還是偶爾會有點亂、有點野蠻、有點髒……不過，艾德華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男孩。」因為心中有愛與關懷，不安的情緒與躁動也隨之解除，人文關懷是人類文明的起源，這不也是繪本的精神之一嗎？

顏色線條，和憤怒畫面一起狂舞吧！
    尤安娜‧魯賓‧德朗厄爾採取無邊框的畫作風格，不限制版面的作畫範圍，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對於人物的臉部描繪也多採取無線條勾勒法，在閱讀視覺上呈現活潑跳脫之感。在《生氣是怎麼一回事？》中，處處可見對比的效果，一大一小，一遠一近，讓文字和畫面產生張力，字體呼應文本縮放得宜，搭配適當的拼貼，( 02-5-3 圖說：服飾採用拼貼手法，帶領讀者貼近現實生活，達到真實的效果。)讓憤怒的心情躍於紙上。德朗厄爾在用色上亦賦予主題相當意義，她選用紅色作為主角的衣服，明確的呈現出其內心的怒火，也間接地傳達渴望被了解與關懷的需求。
    而《艾德華－世界上最恐怖的男孩》明顯呈現出伯寧罕的作畫風格，他善長使用線條與對比的營造，用色有如漫畫風格，除了主題呈現有其一定的配色外，配角與場景幾乎採留白的處理方式，也因此產生極佳的聚焦效果。掌握斜線呈現畫面移動也是伯寧罕畫作的特色，( 02-5-4 圖說：大人們的形體誇大，用色沉重，表現出強權輿論；相較於左頁縮小形體，則突顯出艾德華的弱小無助。)從右頁的畫面右上角大人們的手勢直落到左下角，連結到左頁畫面愛德華在版面上所站立的方位與比例，一種責難迎面落下的動感，逼真的呈現而出。珍‧杜南於《觀賞圖畫書中的圖畫》中指出，斜線往往和失去平衡產生聯想，我們往往把從左下往右上斜的線解讀為上升，像是能量、飛躍世界上空、摩擦生出的火花；相反的，由右上往左下斜的線，不論是實質的或是隱喻的，都解讀為落下。故事中，凡觸及責難的畫面，伯寧罕皆以右上往左下斜的技巧呈現，而故事後半部，當艾德華的表現受到重視與讚賞時，伯寧罕則巧妙地讓大人的手以平行線的方式處裡，表現出大人與孩童間的平等，也隱喻了情緒上重新回到平衡。
    艾美利‧賈可斯基則在《壞心情！》裡大玩明暗與色彩飽和度的遊戲。賈可斯基對於背景藍色調的大量運用，使得讀者在一團爆炸的怒火中，仍處於安全的防護罩裡。在處理人物表情上，她細膩的描繪出所有動物的神情，包括人物的一舉手，一投足，也各有其戲劇性的演出。除此之外，賈克斯基亦使用畫面延伸至紙張裁切邊緣的出血手法，企圖邀請讀者一同進入故事，成為故事的一份子，你想當獾，還是扮演獾的朋友？
    相較於《壞心情！》圖畫色彩立體的飽和度和出血處理，Spinky Sulks和The Temper Tantrum Book的畫面則多是以平面線條方式呈現，尤其是The Temper Tantrum Book，William Steig和Rainey Bennett線條筆觸展現素描筆法，以角色表情勾勒出怒氣為特色。Bennetty在顏色媒材上使用水彩渲染，沒有太多立體的表現(02-5-5 圖說：平面的水彩渲染效果，雖沒有明顯的立體畫面，卻呈現了柔美的效果。)，讓孩童於閱讀時專注於文字張力的進行；而Steig則是在背景下了不少工夫，在每一頁和每一個跨頁都詳加描繪出人物與週遭環境互動的關係。(02-5-6 圖說：馬戲團構圖的歡樂氣氛，以及姐姐和媽媽的笑容與Spinky的不滿形成強烈對比。)
   
《觀賞圖畫書中的圖畫》的前言提及，「閱讀圖畫書的整體經驗是综合書本、文字與圖像三者所成的文本……」。心情不快時，隨手撿起一本情緒繪本，是否也發現角色人物也在替你抱不平，還生氣嗎？生命活著就是要有氣，不但要生氣盎然，還得學著尋找情緒的出口，適時發洩，不讓情緒積壓。就讓繪本成為舒壓的最佳解藥，大小孩子們，讓我們一起跟著顏色與畫面狂舞一陣吧！跳完以後，你會很累，累—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