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好詩－台灣詩人群像《旅人詩集》 - 穎．臨．城．下

　〈對鏡〉曾在《台灣現代詩刊》所舉辦的合評會上討論過，紀錄刊豋在《台灣現代詩》第九期(頁65-85)。合評會上楊風這麼說：「〈對鏡〉是一首讀來辛苦，卻回味無窮的詩作。說它讀來辛苦是因為詩質晦澀。晦澀有形式的，也有內容的。現代派的詩作晦澀是形式，把簡單的道理說成難的，意即用艱澀的文字排列組合，或專注於概念，意象的突出鋪陳，來寫簡單的道理和情感，這當然是不好的偽詩。而旅人的晦澀則是內容的。內容的晦澀，意味著內容含有豐富的哲理，一時之間很難讓人耙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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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節錄：楊風〈晦澀詩的實質美與形式美〉專文裡的一段導讀。

　旅人詩兄的〈對鏡〉是另一種晦澀難懂的言理詩，只不過他所言之理，不是像禪這種神秘主義的道理，而是人生哲理。

　旅人詩兄對佛教哲學有深入研究，也寫過數十首與佛理有關的詩。〈對鏡〉不是佛理詩，卻深含佛教生、老、病、死的無常哲理。鏡外的「我」到底和鏡裡的「他」，有著什麼樣的辨證關係？鏡外的「我」是有限的生命體，是有限的軀殼。鏡裡的「他」則是「不曾枯焦的永恆」，「毋須哀嘆銀髮的增生」。然而，鏡裡的他畢竟「只是鏡外我的再版」，「只是我落掉的身子」，「永難跨入立體」。透過鏡子旅人看到了自己本來的面目，那是有限的生命，也是充滿病痛和缺陷的存在體。當詩人老去死去時，這面老鏡將「傷懸在極度的失望中」。但與其說是老鏡的傷懸，不如說是鏡外詩人的傷懸。

　洞山良玠禪師(807-869)一生參究草木無情為什麼也有「佛性」，也能成佛的道理。有一天，走過一條河流，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因而大徹大悟，寫下一首悟道詩：

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
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
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　 ──傳燈錄‧卷15

　在這裡「渠」的意思是「他」，也就是棟山禪師的倒影，也是旅人詩中的鏡裡「他」。鏡裡的影子就是鏡外的詩人，但境外詩人畢竟有不同於鏡裡「他」的地方。就洞山禪師來說，我與渠這種關係的徹底體悟，是他契入如如的原因。而就旅人師兄而言，我與他的辨證關係，卻引生了詩人對於生命無常的傷懸。洞山詩，有一種生命的灑脫；旅人詩兄的詩少了一份灑脫，卻更貼近世間，更有血有肉。　 ──(文/ 楊風)‧刊登於台灣現代詩第十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