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旅美前曾任台北某大報新聞編輯多年,並在海內外各報刊勤寫散文與新詩。一九五三年出版詩集《春天的港》;五四年出版散文集《啞女》。一九六五年赴羅馬學油畫,一九六六年轉往德國慕尼黑大學進修,下半年赴美國並長住紐約。讀書、創業、寫作,同時進行。出版散文集《背著故鄉走》、《黑色的笑》(後更名《猶太老婆和第九號房間》)等,二00五年出版詩集《與星共舞》。並與落夫、白靈合編《當代小詩選》。-取自《與星共舞》(九歌文庫)詩集內頁。
這一本,筆者讀得很慢,跟路痕所著詩集《餘光盅》一樣,都讓人不禁細細閱讀。
二位詩人都有言詞簡潔的特點,謝青的滄桑,路痕的透徹都是其此生無可取代的特點。
閱讀謝青的《與星共舞》,因為這本詩篇充滿感動,在<一聲雁啼>末句:
異國浪子的無限鄉愁……
與<暮色>中謝青將景色看成畢沙羅名畫後的正視:
歸途茫茫,心中的家呢
並再補述增加地問:
家在那兒?
他在補述時才放入問號,或許,代表其心中的最核心的疑問,從來就只有一個吧?
他在暮色裡,還聽見了一個聲音,來自昏幽深深深處,謝青強烈的慨嘆:
在夢的邊緣,夜的盡頭……
筆者讀來胸中滿是洶湧,幾乎翻騰出淚水。
在<與星共舞>一篇,謝青從上帝的開鑿起,說起每個星球的歷程,對生命的孕育,他想到的是詩,他說:
-詩人乃在他的年代與星共舞
原來寫詩是彷彿宇宙初初誕生、孕育的感動,他說:
我要和它為山河歌唱,與星群共舞
謝青長期離開故鄉,對於故鄉,有著歸人或是過客的奈何,所以在他的詩裡,有李白床前明月光的情感寄託,在<信息>一篇,從風信子花開開始,從春進入深秋的楓紅,中秋裡待月圓,他說:
月亮圓了,是寫詩的信息
我的詩,簡潔如一輪明月
每首詩只有一個清楚的信息
沒錯,寫每首詩正是都應該抱持這樣的信息,這裡所帶給筆者的省思與震撼,豈是言語所能形容?
更可以在此深刻感受,對一個長期旅居的人,已習慣將友誼寄託明月,月亮便是知己,彷彿便回到故鄉。
最特別的是,<山之怒>與<山鬼>兩篇,謝青以古文筆法,直述式寫出相對現代的情境與心聲,將自然的進化追不上現實變遷表現出另類反思,頗有:
無論你人類如何進化,科技如何燥進,自然依舊純樸原始。
<山之怒>是一九八0年五月十八日聖.赫倫火山爆發時所感,從首段山之皇帝原本沉睡正酣開始,後突從噩夢中驚醒深刻原本沉靜的火山情境,如下:
山之皇帝沉睡正酣
突從噩夢中驚醒
一眼睥見蒼穹壓在頭上
不禁勃然大怒
全篇以對白式呈現,並帶有古代開戰意味,還讓人聯想起古皇帝為何時有祭天之舉。
相關對白如「誰敢跨越寡人?」古時皇帝喪父後即自稱為寡,此處擬喻火山,真是巧妙。
謝青又將樹擬人為宰相,如下:
樹的宰相急急伏地苦諫:
「陛下,你說過乃乘天命而立……。」
「蠢材!」帝愈怒:「那是愚民的話。」
噴火更熾,火勢向四方蔓延
最後,本詩由雲收拾殘局,如下:
雲的御史乃揮筆而書:
「庚申,春末。帝怒,妄欲懲天
縱火逾月,自殘邦國
猶飲恨而息,狀似小丑。」
多像歷任末代君王的言行吶!
<山鬼>也是這樣筆法的一篇文,從幼讀聊齋,成癡起,到詩末取出那本破舊的聊齋,以怒火焚毀之作結,從對聊齋裡女鬼的豔遇充滿遐思起,到反而遇上殘暴少年鬼幻滅想像止,通篇雖以文言文直述方式貫穿,但戲劇張力十足,而且收放自如,也是篇佳作。
<夢訪屈原>更是特別,謝青因有編輯資歷,所以本詩涵入這樣的創意想像,他在詩裡指派了一名特派員,直述這名記者訪問屈辭的過程。
老人屈原在詩之將末時,本暢吟屈辭,當時老人粲然,如下:
談到屈辭,老人粲然
舞之蹈之,朗而誦之:
詠離騷兮,悲國殤;湘夫人兮,山鬼啼
唱九歌兮,哀禮魂;東皇太一兮,懷沙泣
-甫吟至此,聲淚俱下,號啕大哭
之後:
記者情急,撥開話題,向屈翁請詢:
「以昔之弊,較之今世,翁將何為?」
老人沉思片刻,喟然而嘆:
「吾已死一次矣,殊無再死之能,奈何!」
筆者想,記者所提問之,必是許多屈辭書友之疑,當然,也是謝青心中的問號。
至於「殊無再死之能」,我想,此處那個「死」字,真的意味深長了,為何不是「復生」之能,我想,這樣的震撼與張力,是遠遠好過的。
總之,這僅是筆者閱讀謝青《與星共舞》的小感,當然,其中的感受,並非絕對,只期能作簡單分享,在詩域裡一同賞星,共舞。
最後附上閱後回應<山之怒與山鬼對望>短詩,願賞讀愉快。
<山之怒與山鬼對望>
-閱謝青<山之怒>、<山鬼>有感
一聲「誰敢跨越寡人?」
讓人看清天命,不只是天命
帝愈怒:「蠢材!」
爾等熟知山風雪語
負傷慘痛,天愴然涕下
如此湛藍,更甚之
雲史實書實記,功過留予人
世事總是善忘
正如焚燬一本聊齋
來年不覺,再次翻閱…
本篇多引自謝青所著《與星共舞》九歌文庫732。
另,本文僅作閱讀分享,僅刊載於本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