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北方求學時,下雪天與隔壁的大陸同學聽著〈兄妹〉,一起想起了自己的愛情。我們剛體會MP3的樂趣,你的歌在異鄉被電腦複製無數次,瀰漫在那一群留學生那些日子中熟悉又陌生的場景。
〈十年〉紅遍我周遭的那一年,也是男孩離開的那一年。你唱著「成千上萬個門口,總有一個人要先走」的時候我的淚水已經流乾了。好長一段日子裡聽著你的歌就以為會再看見他,直到每個音符都刻進了傷口,才明白若無其事,是最狠的報復。
〈想哭〉、〈全世界失眠〉、〈你的背包〉、〈婚禮的祝福〉、〈聖誕結〉、〈K歌之王〉、〈謝謝儂〉、〈阿怪〉、〈愛情轉移〉…你的歌成為每一階段的人生刻度,成為我與某些朋友共同的感觸。某天突然一起聽到了,彼此對望的眼神裡就什麼都懂了。
有時,會佯裝專業地跟別人說,你的歌迷是隱性的,不張揚,不追逐,總在默默裡出現。好像,如果將自己歸類為那樣一種默默,就享有難以言喻的特別。
那天唱片製作會,老闆問,有哪位歌手唱歌是誠懇的?我瞬間就想起了你。厚實的聲音,悲哀喜樂都發自於心的理所當然。製作人認真分析你唱歌的神韻,我卻認定你不過就那樣一覺醒來讓自己整個人滾進了音樂裡。
終於,終於等到你在台灣的第一場大型演唱會。冬季台北連日的陰雨,天殺的低溫,丟下工作的陰沈傍晚,一路塞車到現場,跟人擠著,想在印有你名字的紅色大看板前拍照,相機卻沒電了。或許你是注定要留在心底的吧。深深的埋著,老友一般地。
E神!E神!E神!他們這樣高聲喊你,一身雪白的婚紗裝出場,有你的大膽。廣大一片黃色透明雨衣,蔓延了操場、鋪滿了看台,綿綿細雨中一幅壯烈像是聖戰的畫面。我用外套把頭包起來,坐在積滿雨水的看台上,冰冷的感覺慢慢由下向上攀升,熱情卻裹住了心臟。
「謝謝你們陪我淋雨。」你說。
你還是那麼的遠,我只能從大銀幕上看你的表情,一字一句都在深刻地演出一段重口味的人生。你說人是要有夢想的啊,連你這樣胖都可以當歌星,還有什麼不可能。我們都笑了。你穿著鮮豔顏色的衣服,睜著炯炯的雙眼,活繃亂跳的俏皮舞步給全世界鼓勵,汗水與雨水貼在你臉上,攪和在一起。
全場大合唱〈十年〉時,朋友哭了,說還好下著雨。紛飛的雨絲,於我眼前模糊了視線。打出了一段VCR關於許多人的寂寞,我們用你的歌聲吞嚥了寂寞。節目真好,音響真好,舞台燈光真好,你真好。一直到全場燈都亮了你還在唱。唱個不停好像可以這樣過一輩子。
就這樣過一輩子吧。無法想像哪天會再也聽不到你的歌聲。一個十年過了,還會有另一個十年,每一個十年,都要有你的音樂。那些男孩在我生命中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來的都是沒有承諾過的。真高興這夜有了這樣的雨,雨讓所有的一切在身體裡更紮實地存在了。
Eason's Moving on香港演唱會,圖片提供/大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