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文軒
在我心目中,常新港是大陸一個非常出色的作家。他是那種可以被我稱為「真正作家」的作家。有許多作家,甚至是一些大紅大紫的作家,在我的心目中其實並沒有什麼位置。我知道這樣的作家,他們的創作終究是不能長久的。
大陸新時期的兒童文學創作,曾有過數次新浪潮。在這其中,常新港一直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他的不少作品,在這段歷史中,是具有標誌性的。日後的中國兒童文學史,是無法繞過常新港這個名字也是無法繞過他的那些作品的名字的。
在中國兒童文學界,我有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但就文學觀念而言,我與常新港大概是最為默契的。我們對文學有同樣的感受與理解,有同樣的座標與方向,並且對文學也同樣的執著與忠心耿耿。這些年,我們雖然聯繫並不十分頻繁,但對對方的心跡、創作的狀態以及動作,都相當熟悉。這種熟悉到了他的一本書出版後,我光從作品的名稱上就能判斷出這是出自他的筆下。
我相信他是我文學上永遠的知己。
他從寫作的那一天開始,就默默並堅持了文學的道統。他相信文學是有文學性的,它是一門藝術。一個作家,必須用他的才情、智慧、經驗以及刻苦精神,虔誠地經營它。他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文學的基本面的存在。在他看來這些基本面從文學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像生命的基本元素一樣,包含在文學之中。所以這些年,無論多麼的風雲變幻,無論多麼的浪潮迭起,他一直是特立獨行的樣子,穩坐釣漁船的樣子,不為所動的樣子,超凡脫俗的樣子,袖手旁觀的樣子。他關心的不是變化著的東西,而是不變化的東西。當我們許多作家擺出要與生活同步的架勢,整天嚷嚷著,「不得了,我們跟不上了。」的時候,常新港卻一如既往地、安靜地伺候著他的「文學」。他覺察到,那個文學的魂就在天邊無聲地遊盪,他唯一要親近的就是這個魂,這個千古不變的魂。他要做的,就是將這個魂引入他的文字的宮殿,讓它主窄這裡的天下。
他的作品是文學作品。
他的作品是具有流傳品質與能力的作品。
這些年,常新港一直是一個自由人。他在中國北部的大城哈爾濱很踏實、很平靜、很心安理得地生活著。當很多人不滿足這個寒冷又有點兒閉塞的城市時,他卻從未有過向外跑的心思。他習慣了北方以及北方的天空與河流,也習慣了北方的空曠、蕭瑟與乾淨。他深知他的創作資源在何方,也深知自己闖蕩這個世界的能力到底有多大。他在那裡沒完沒了地打乒乓球,在那裡沒完沒了地與朋友打牌,也沒完沒了地琢磨文學的門道。他潛心地體會著來自世界的經典。這些經典的品質慢慢化進他的血液。看來獨立對文學是非常重要的。只有始終不破的獨立狀態,才能確保文學的品質。
常新港的北方,是中國兒童文學的一道風景。
常新港是一個只從事文學創作實踐而很少對自己的創作加以闡釋的人。我們經常會在一些重要的會議上相遇,但我們很難聽到他的發言。我與他相交這麼多年,還從未有過一次聆聽他在正式場合的講話。許多人對他的文學主張的了解,是通過他的作品而被譯出來的。他似乎只喜歡讓他的作品講話。對於一個作家來說,重要的是作品,而不是他的理論。但若以為,他是沒有理念並且是從不發表理念的,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當他遇到知己時,就會很有激情地發表他對文學的見解。我大概是聆聽他的高見最多的人。他的文學見解很明朗,很有邏輯,很透徹,也很有特色,一句就是一句,每一句都代表著一個有關文學的真諦。
我們隔幾年才能見一次面,從我第一次見到他,直到現在,我的感覺是他一直就那麼的神清氣爽。
本文摘錄自常新港著《常新港金品/逆行的魚》,廣東:新世紀出版社,2008年9月,頁217~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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