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04
【郭崇倫(作者為聯合報副總編輯)】
這年頭,當美國的敵人要比當美國的朋友容易,伊朗總統同意接歐巴馬的電話,被認為是雙邊關係大突破,普亭協助安排敘利亞交出化武,白宮私下感激涕零,但是作為美國親密的盟友,卻免不了被監聽的下場。
近日歐洲表現出來的憤怒,法國人比德國人世故,法國前外交部長庫什納坦承:「老實說吧,法國人也會竊聽。但是我們沒有美國人那樣的條件,這讓我們感到嫉妒」,但是認真的德國人卻感到被朋友背叛而氣憤。
歐巴馬今年六月時才在布蘭登堡演講,大談德國與美國的傳統友誼,幾百公尺外,就是持續在秘密監聽的美國大使館,這叫德國人無法再信任美國,也不理解為什麼美國要監聽。
冷戰後兩德統一,德國外交政策顯示出前所未有的獨立意識,德國強烈反對美國領導下的入侵伊拉克行動,讓理解德國政府的想法,變得更加重要,於是2002年監聽即將執政的在野黨領袖梅克爾。
歐巴馬上任後,由於金融危機,在中情局每日簡報中,新增「經濟情報彙報」,而由於德國在歐盟和歐元國家中有強大影響力,監聽梅克爾的決策成了當務之急。不僅是由於歐元與美元的競合關係,同時美國也希望在與歐盟的相關談判中,取得先機,知道最主要大國德國的政策。
現在由於德國強烈反彈,美國內部開始對國安局肆意監聽不滿,負責與盟國打交道的國務卿柯瑞就表示,有些行為太超過了,必須確保以後不會再發生,但是國安局局長亞力山大則反唇相稽,都是你們索取「領導人意圖」的情報,才是始作俑者,「我們情報單位才不會有這些需求」。
這當然會引導到白宮有沒有責任,以及究竟歐巴馬知不知情的問題,據說歐巴馬本人對情報非常有興趣,但針對外界質疑,是很難回應的,因為如果說事先不知情,白宮管理出了大問題,這麼重要的事,竟然讓情治單位失控,但是如果說知情而且事先批准,更會引發盟邦的憤怒。幸虧NSA善體上意,搶先出來表示歐巴馬並不知情,才解了白宮的圍。
情治首長替監聽辯駁的理由,往往都是:大家都這樣做,我們做得到﹝監聽梅克爾﹞,因為我們有這個能力,言下之意是,如果別的國家有這個能力,他們也會做。
這是典型的美國傲慢,紐約時報專欄作家紀思道認為,難道為了顯示出我們有這個能力,NSA可以在微薄上公佈梅克爾的短訊內容,或是在YouTube上面公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洗澡唱歌的視頻短片。
對於美國與歐洲關係,可能不會產生立即衝擊,現在雖然歐洲有人建議,不要與美國繼續反恐合作,或是暫停跨大西洋自由貿易談判,但是從國際現實考慮,這些都只是說說而已,反恐與自由貿易協定,其實是對歐洲自己有利的,不談只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對歐洲自己不利。
但長遠來看,美國的傲慢,正在蠶食美國外交最大的優勢,就是美國的軟實力─民主與法治價值。最新的例子是在巴基斯坦,無人機炸死了塔里班的軍事領袖梅蘇德,同時也粗暴的打斷了巴基斯坦與塔里班的和平談判,巴基斯坦朝野怒不可遏,宣佈要再度封鎖美軍補給阿富汗的關口。
這件事給德國的衝擊尤其大,柏林從中得到的教訓是,需要大力投資於自己的情報部門,提升技術水準,這樣才能保護自己免遭監聽,繼續譴責罪惡的美國,無補於事,德國要快快長大,接受國際政治的殘酷現實。
換句話說,德國政治上的覺醒,現在才真正到來,過去對國際事務不聞不問的時代已經結束,德國如果要有全球影響力,以及日益強勢的外交,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
【2013-11-04/聯合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