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社論】
2014.06.23 02:24 am
十二年國教首屆第一次免試放榜,錄取率達九二.七七%,其中有六成三、超過十三萬人以第一志願錄取。與此同時,也傳出不少考生因受志願序拖累而高分落榜或低就,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傷心欲絕,許多民眾並為此走上街頭抗議。兩相對照,顯示十二年國教距離理想目標,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
對於這次免試分發的結果,教育部長蔣偉寧似頗為自得。他表示,六成三學生以第一志願錄取高中職,顯示「適性輔導」政策奏效;此外,有六成錄取生第一志願選填高職,也意味過去「高中優先」的迷思有打破的傾向。如此解讀,或者是為舒緩外界責難的壓力;然而,教育部企圖以這些數字說明十二年國教已平順上路,恐有粉飾太平之虞。
不可否認,有更多國中畢業生選擇進入技職體系,而不再盲目跟隨升學潮流進入高中,是可喜的現象。但這樣的變化,恐怕不是十二年國教政策「正確指引」的結果,而是近十幾年來大學畢業生過度量產,以致高不成、低不就,甚至淪為職場敗犬,而激發的社會覺悟。亦即,有更多父母覺悟到讓子女學習「一技之長」的重要,而社會風氣的多元開放,也鼓舞更多學生提早追逐自己的興趣與職場技能,這才是主要關鍵。
若進一步觀察,在蔣偉寧認為「可喜」的兩項趨勢中,所謂「六成三以第一志願錄取」以及「六成錄取生選填高職為第一志願」,可能交叉顯示了一個危險的訊號。那就是:整個入學制度的不確定性,可能逼得學生「降格以求」,放棄自己追求卓越的渴望;或者,學生在懲罰性的「志願序」威脅下,被迫調低自己對未來的期望值,選填志願只能「退而求其次」,以策安全。
如果這樣的現象普遍存在,那麼,再高的「第一志願錄取率」,恐怕也沒有太多意義。甚至,就算將來做到全部學生都能以第一志願錄取,又能說明教育品質是百分百嗎?甚至可以說,這樣的制度設計,可能損害學生的企圖心。
這次,我們看到有些會考成績足以上任何明星學校的學生,卻選擇進入技職為第一志願;看到這種自有主張、選擇走自己的路的學生,讓人鼓舞。而在另一方面,人們也聽到許多「績優生填三、五十志願卻全部落榜」的案例;對於這類學生,我們若責備他們把自己的志向訂得太高是缺乏自知之明,會不會太殘忍了些?
試想,在號稱「免試」的十二年國教體系,教育當局把選填志願的「技巧」當成決定性的關鍵;於是,十五歲的孩子稍一差錯,政府就給他一記迎頭痛擊,讓他沒有學校可讀,讓他的人生充滿悔恨。這種作法,展現的是什麼教育襟懷?這樣的分發規則,又展示了什麼公平心態?
台灣近廿年來的教育改革,在提倡多元化、避免資源過度集中、打破明星學校迷思等目標上,都是正確的方向。問題是,在執行手段上卻常常顯得偏斜或力不從心,或因缺乏慎思導致結果背道而馳。以打破明星學校為例,目的並不是要把明星學校當成寇讎,一舉殲滅;而是要開啟多元管道,讓更多不同背景、才性的學生進入,使學校變得更豐富多元。簡單地說,若只是一心想把學習成就高的人拉下來,卻無法同時做到把低成就者拉上去,結果將只是災難一場,毀了一個世代的競爭力和企圖心。如此,所謂「均優質化」,恐怕只是徒留口號。
號稱「十二年國教」又是「免試」,這次放榜後,外界仍只能用「幾家歡樂,幾家愁」來形容;比起幾十年前聯考放榜的景象,如今似乎沒有多少進境。其中原因,除了不少學生家長還停留自己聯考時代的競爭思維,更重要的,是中央及地方教育部門必須在會考、特招及分發的制度和規則設計上力求改進,務求做到公平合理。政府一再夸言,任何偏鄉弱勢學生的受教權都不應打折;那麼,眾多績優生高分落榜的挫折,中等生不知所措的茫然,教育部豈可當成個人心態問題而棄之不顧?
真正的教育,必須看到每一名學生的才性,誰都不能被犧牲。在教育部長眼中,如果一世代的學生竟被化約為幾個好看的數字,那是為政策而教育,而不是為教育而教育。蔣偉寧以「記嘉獎」為誘因,要求各高中職動員強力留住「一免」的錄取生,恐難脫「撐業績」之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