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1-20 01:18 中國時報 【鍾喬】
如果,有一種劇場就是在愉悅觀眾時,提供社會反思的鏡子。我們非止不會去反對那愉悅給人帶來的快感,更會對這樣的表演藝術投以至深的同理心,願意長久地讓這樣的藝術在我們的生活中扎根。
反之,如果,有一種劇場戴著文化的面具,其實骨子裡真正在意的,還是如何在世界的大舞台上展現昂貴的價值,那麼,這樣的劇場到底是商場裡的名牌,還是古董拍賣市場裡的稀有珍品?便值得用一套文化經濟學來分析、思考了!
《夢想家》事件,從一開始就不是以政治弊案來面對的。我不是說,這不該追究,而是它恰好是選舉語言炒作下的必然產物。還是藍、綠,還是兩大黨,還是誰比誰更符合選票的主流情緒。到頭來,只有在法律的層面上轉來轉去。試問,誰不曉得標案當然有實質民主的內涵,但,在找不到更公平原則的做法下,它也不過是舉著另一種形式民主的盾牌罷了。
話說回頭,現在最該討論的,其一是當事人的態度,其二是文化政策。因為,畢竟賴聲川的現身,是在馬英九勝選後的表態。這裡,就牽涉到他如何面對爭議的問題。怎麼說呢?應該從他所主持的〈表演工作坊〉三十年來如何面對表演藝術的生態圈談起。至少,在他掛名藝術總監並編譯自義大利政治喜劇泰斗達理歐.弗(Dario Fo)的名作《意外死亡、非常意外》一劇中,對於當時李登輝當總統,一片綠色執政的聲浪下,該劇是非常諷刺台灣時政,並且對社會平等投以關切的。
時局一轉。來到二○一二年,當兩岸經濟往來活絡有加之際,做為人眾皆曉,以一齣戲便標到如此高預算的表演藝術家而言,平心而論,若能更謙虛對待政府的預算,並表示追求一種不論綠時代或藍時代的社會藝術良知,則得以樹下主流表演藝術的「典範」,也說不定。很顯然地,目前,事情不僅不朝著這樣的角度發展,而且再度拋出「不懂政治」的話語。這實在是對政治本身的汙名化。難道在歷經時過境遷後,都忘了曾經如何在《意外死亡、非常意外》中批評時政的了嗎?政治不醜,就怕選擇性面對。
再有,賴聲川還表示,無論在國際上或對岸,像「中華民國百年」這樣的大型活動,任何藝術總監一職,動輒以美金百萬起跳。這樣的說法,除了留給人「以藝論價」的負面觀感外,更添加在當前經濟局勢下不知民間疾苦的印象。
忘了嗎?總統大選投票日當夜,馬英九發表當選感言時,最為引人注目的,就在他表示要改善貧富落差的施政措施上。這不正說明了,「九二共識」帶來的兩岸和平、穩定,須進一步探究社會內部的平等問題嗎?
賴聲川身為兩岸知名大導演的表態。他說,自己不懂政治,倒不如說太懂經濟了。這和這些年來的文化政策走向,恰是很對頭的。亦即,利潤成了可以相加相乘,成就一個文化人位置的基盤。若只從時下看之,當然,立即會以這便是「文化創意產業」的遊戲規則來定義之。然而,很明顯的,這些年來,文化政策就是太以產業、產值,如何進軍大陸文化市場為思考,才會終而因熱鬧昏過了頭,而引出《夢想家》的爭議,不是嗎?
我們需要能帶動產值、消費力的劇場、電影。好的。這是拜文創產之賜的現實趨勢。然而,回想一九八○年代的台灣,不也在一片經濟成長中展開了反思,社會才在重視發展所付出的土地、環保、勞動力及文化商品化的代價下,走到今天的文化相對均衡的道途上來的嗎?
難道面對《夢想家》爭議的現身說法,是要我們重走回頭路一次,還看不清文化的本質及價值嗎?這樣又如何去迎接即將到來的「文化部」的成立呢?
(作者為差事劇團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