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2-05 旺報 【嚴震生】
埃及過去1個星期的動亂,雖然歷經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的公開談話回應、更換總理重組政府、及任命懸缺近30年的副總統,希望能夠緩和示威抗議群眾的情緒,但顯然並不能平息憤怒,未來埃及政局的走向,究竟是穆巴拉克持續頑強對抗,亦或是被迫流亡、走向多黨選舉,讓伊斯蘭基本教義派的勢力抬頭,都會影響到中東的民主發展及區域的安全穩定。
首先,中東及北非地區的信奉伊斯蘭教的阿拉伯世界是1970年代中期第3波民主化以來,唯一未受到大規模衝擊的地區。
在西班牙及葡萄牙由軍事獨裁政權轉文人民主政治後,第3波民主化的浪潮在80年代抵達拉丁美洲及東亞地區,隨後又席捲東歐及前蘇聯,並促成漠南非洲的民主轉型。
雖然部份伊斯蘭教的國家如亞洲的印尼、東南歐的土耳其、及非洲的馬利、塞內加爾等,都已達成民主鞏固,但中東地區擁有同樣信仰的阿拉伯國家,卻仍然維持其威權統治,讓部份研究民主化的學者甚至願意接受伊斯蘭文明及民主互不相容(incompatible)的說法。
這樣的迷思,因著突尼西亞的茉莉花革命(Jasmine Revolution)及隨之而來在埃及和葉門的民主訴求,受到嚴厲的挑戰。
若班阿里(Zine El Abidine Ben Ali)總統的流亡能讓突尼西亞茉莉花革命的種子擴散到鄰近的埃及,甚至遠播到阿拉伯半島南端的葉門,那麼全阿拉伯世界舉足輕重的第一大國埃及民主革命的外溢效應,將會是區域性的。
不僅鄰近的阿爾及利亞和敘利亞將會受到衝擊,王室的約旦及摩洛哥都得進行政治改革來疏解民怨,連遙遠的阿曼及茅利塔尼亞亦難豁免。
如果埃及軍方力挺具有軍人背景的穆巴拉克,讓他無需像班阿里一樣被迫流亡,就必需採取武力鎮壓抗爭群眾,而導致流血衝突及動亂持續,即使穆巴拉克能夠苟延殘喘撐到今年總統任期結束,埃及社會的對立將無法獲得平息,後穆巴拉克的時代仍會動盪不安,政治僵局持續存在。
反之如果前國際原子能總署(International Atomic Energy Agency,簡稱IAEA)總署長艾巴拉迪(Mohammed ElBaradei)代表的反對勢力迫使穆巴拉克離職,成立過渡政府,未來半年至1年內就要進行民主選舉。
儘管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hood)這個伊斯蘭基本教義派組織在此次的抗議行動中,並沒有扮演帶頭衝鋒陷陣的角色,但若埃及舉行民主選舉,它單憑其優越的組織能力及宗教信仰的內聚力量,就很有可能成為未來政府主導或是關鍵的力量。
穆斯林兄弟會的激進意識形態不僅只是反美國為首的西方,也排斥沙達特(Anwar Sadat)及穆巴拉克所長期建立並維護的對以色列和解政策,更積極與伊朗互通聲氣,支持巴勒斯坦的激進組織哈馬斯(Hamas)及黎巴嫩境內的真主黨(Hezbollah),中東地區過去所達成的和平協議都將形同廢紙,以色列與阿拉伯世界的對抗隨時可能成為軍事衝突。
不僅以色列首要盟友的美國不樂見中東政局朝此方向發展,國際社會也不願意這個地區的動亂,衝擊到國際石油價格及蘇伊士運河的航運安全。
或許是基於這項考量,歐巴馬遲遲未作出點名要求穆巴拉克必須下台的談話,而是希望長期穩定埃及政治局勢的軍方,在動亂中保持中立,並趁此累積足夠的威信。
一旦穆巴拉克被迫下台,軍方將可填補政治權力的真空,而不至讓穆斯林兄弟會藉機作大,成為中東區域衝突的推手,甚至與蓋達組織唱和,以恐怖活動威脅美國及歐洲。
美國政府看似支持民眾的政治改革訴求,卻又不願逼使穆巴拉克下台的態度,和1979年伊朗革命之前有極其類似之處。
當時美國未力挺巴勒維(Mohammad Reza Pahlavi)國王,又不信任伊朗人民的民主渴望,最終必須面對的是激進的何梅尼(Ayatollah Khomenei)政權,美國在埃及的動亂中是否會重蹈覆轍,最終讓激進的穆斯林兄弟會成為反美急先鋒,衝擊到中東地區的安全與穩定?(作者為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