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徵召民航動員「阿富汗大空運」...為何間接惹火了普丁？

為了在阿富汗亂局中達成「8月31日美國總撤軍」的目標，美國國防部在暌違18年後再度啟動「民間預備航空隊」（CRAF）的動員令，要徵召美國航空（AA )、達美航空（DL）、聯合航空（UA）...等6家美籍公司出動民航機隊，周一起協助美國在阿富汗的疏散與撤退行動。 圖／法新社

【2021. 8. 23 美國／阿富汗】

美軍徵召民航動員「阿富汗大空運」...為何間接惹火了普丁？

「喀布爾災難的『衝擊效應』正在連鎖擴散...」為了在阿富汗的一片亂局中，全力達成「8月31日美國總撤軍」的戰略目標，美國國防部在暌違18年後，22日再度啟動了「民間預備航空隊」（CRAF）的動員令，要徵召美國航空（AA )、達美航空（DL）、聯合航空（UA）...等6家美籍公司出動民航機隊，周一起協助美國在阿富汗的疏散與撤退行動。目前已知民航動員機隊並不會直接開入阿富汗第一線，而是要負責疏運美軍在中東的各大基地中繼點，把數萬名被撤出來的外僑與阿富汗難民們，空運回美國與歐洲各國的「庇護下一站」。

美國總統拜登22日表示：美國仍將全力救援戰爭中的阿富汗盟友，但831總撤收的任務死線日期，「美國目前還不打算推遲或放棄。」但匆促撤退中的各種混亂與壓力，卻讓英國以為首的北約盟軍遭遇了極嚴重的政治風暴。因此在各國國內的政治圍剿後，英國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也已確定將在8月24日的G7領袖緊急視訊會議中，聯合歐洲各國共同施壓拜登「推遲831總撤軍的不合理時限」。

強生硬著頭皮請求拜登的同時，英國政府與歐盟也已針對「831問題」規劃第二方案，希望透過外交管道在阿富汗周邊各國設置「庇護程序機制」。相關規劃包括說服周邊國家開放陸路安全通道，讓無法透過喀布爾機場「空路逃難」的西方僑民與阿富汗資格難民，安全進入鄰國避難。

然而英國與歐盟正積極協調中的「陸路方案」，22日晚間卻遭到了來自俄羅斯總統普丁極為憤怒的公開抵制——莫斯科認為：西方國家規劃的「陸路疏散方案」，將讓大量阿富汗難民湧入塔吉克、烏茲別克...等俄國的「中亞後院」，如果中間混入激進主義者或恐怖份子，恐將直接威脅俄國本土的國家安全。

▌前情提要：〈阿富汗的血肉戰廢品？美國遺棄又救援的「戰爭翻譯員」問題〉

美國總統拜登22日表示：美國仍將全力救援戰爭中的阿富汗盟友，但831總撤收的任務死線日期，「美國目前還不打算推遲或放棄。」圖為從阿富汗撤離的人們在華盛頓杜勒斯國際機場下巴士。 圖／美聯社

五角大廈22日表示：在西方盟軍擴大增援喀布爾國際機場（KBL）後，喀布爾的空運疏散總量，目前已離「單日1萬人」的救援目標越來越近。以21~22日為例，美軍與北約盟軍共有58架運輸機離開只有一條跑道的KBL機場，一共救走了至少7,800人——如果以8月15日的喀布爾淪陷為基準，到了周日午前為止，從喀布爾空運離開的總撤離數字，也已超過2萬5,000人。

雖然美軍「動員覺醒」的空運能量，大幅提升了KBL的撤退數字，但KBL機場以外的混亂現實，卻仍不間斷地持續扯後腿——像是在8月20日前後，KBL機場就曾一度出現將近20小時的「空運停擺」，但造成空中塞車的原因分為三大問題：

鑑此，美國國防部長奧斯丁（Lloyd Austin）22日下午也正式啟動了「民間預備航空隊」的動員命令，要睽違18年之後再一次地徵用民航客機，以配合美國在阿富汗的大規模撤退行動。

塔利班武裝力量已經控制城區通往機場的交通幹道，甚至殺進了KBL民航側，阻止各方人流往機場前進，造成各種開火鎮壓、人群踩踏，嚴重加劇了群眾恐慌與撤離分類的難度。圖為一名塔利班戰士於喀布爾市區搜查計程車。 圖／美聯社

由於阿富汗現地情勢不穩，唯一由西方盟軍所控制的KBL機場又只有一條起降跑道。因此在動員任務中，6家與五角大廈簽約的美籍航空公司——美國航空、聯合航空、達美航空、亞特拉斯航空（5Y）、全能航空（OY）與夏威夷航空（HA）——也將共同派出18架客貨機，自周23日開始飛抵美軍各大中東基地，接力阿富汗行動的「第二波撤離」。

五角大廈表示，這18架奉命動員的「民間預備航空隊」，將分別開往卡達、巴林與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協助從喀布爾逃離的西方僑民與阿富汗難民、特殊移民簽證者（SIVs）轉移到歐洲各國與美國本土。之後若行動需要，美軍也將考慮進一步徵召規模，好全力消化卡在中東基地的上萬難民。

成立於1952年的CRAF制度，其實是美國軍方在吸取二次大戰動員與「柏林危機」的教訓後，為了因應緊急需求而設計的軍民動員方案。其基本的邏輯就是要在承平時期維持軍民的合作體系，美軍方面會撥出固定的締約經費，並定期檢查緊急編隊與飛機狀況；而與之合作的美籍航空公司則必須要在「特殊時刻」配合美軍的動員需求，在最短時間內派出足夠數量與訓練的民航機隊，以滿足美軍的物資空運、人員運送或急難救援的空中任務。

CRAF制度成立之後，美軍的第一次動員發令，卻一直要等到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後，運送上萬美國大兵進入沙烏地阿拉伯的「沙漠之盾行動」。而在2021年阿富汗大撤退之前，五角大廈最後一次啟動CRAF動員的時機點，則是2003年3月、英美聯軍準備入侵伊拉克之前。

然而「民間預備航空隊」的出動，雖然象徵著美國在阿富汗的撤離救援行動，正進入全力衝刺階段。但空中運輸能量的大增，是否又能直接緩解喀布爾前線的撤離災難？美國在歐洲的北約盟友們，對此則感到頗為悲觀。

圖／法新社

圖／法新社

22日在白宮記者會上，被本國與國際輿論轟得滿頭包的美國總統拜登，也再次重申了美國目前的官方立場：（１）美國會全力撤出「每一個」滯阿美國公民；（２）美國不會輕言放棄那些待援的阿富汗盟友、以婦孺為主的弱勢難民，與美國特殊簽證持有者，但目前仍拒絕承諾撤離行動會為這些阿富汗人延展多久；（３）美國的戰略立場仍規畫在８月３１日「完全撤出阿富汗」，

拜登口中的「各方推遲請求」，主要來自於以英國為首的歐洲北約盟邦。因為在當前的阿富汗亂局中，應美軍之請而共同出兵阿富汗的北約盟國，5月時並沒有事先接到拜登的「堅持撤軍通知」，在8月份的塔利班重返與阿富汗淪陷作戰裡，美方嚴重失準的情報估算，也連帶讓各盟國陷入了混亂無比的撤僑恐慌中。因此截至目前為止，歐洲各國不僅還有數萬各自受困、無法有效聯絡上的滯阿公民，要如何在美軍擬定的撤軍死線前帶走各自承諾的阿富汗盟友？搶救、審查與後送疏運的行動，也讓歐洲各國頭痛崩潰。

英歐各國的不滿，除了盟軍撤退時間的協調失敗外，還有喀布爾機場的指揮與行政混亂。持各國簽證的僑民與難民，在匆促之中被各方軍機錯送到世界各地；美軍方面與塔利班的直接交涉與「撤退默契談判」，也不一定有與其他盟軍分享資訊。

類似的狀況也在上周五開始變得緊張，因為美國方面一度一直堅持「塔利班會確保通往機場的路線安全」，但歐洲盟軍方面卻一直收到僑民在喀布爾市區的受困呼救，甚至有德國公民在前往機場的路上遭到不明槍擊而中彈受傷。各種混亂的狀況，也讓英德法軍主動派出特種部隊「自行深入喀布爾城區救人」。

英歐各國的不滿，除了盟軍撤退時間的協調失敗外，還有喀布爾機場的指揮與行政混亂。持各國簽證的僑民與難民，在匆促之中被各方軍機錯送到世界各地；美軍方面與塔利班的直接交涉與「撤退默契談判」，也不一定有與其他盟軍分享資訊。 圖／美聯社

英軍與德軍方面皆認為：在815喀布爾淪陷之後，美國的831時間設定早已不合現地狀況。如果拜登堅持要如期撤收，歐美各國將不得不丟下大量本國公民在阿富汗「自尋出路」，更不用提救援層級更為次要的阿富汗特殊簽證持有者與在地夥伴。因此從815日之後，以英國為首的北約各國，也不斷與美方施壓交涉，希望北約各國這次能夠認真討論清楚「真正的撤軍時間究竟可以延後到什麼時候」。

儘管在部份輿論意見認為，「自己的國民本來就該自己救...美國憑什麼事事護著其他盟邦。」但於外交實務與歐洲認知中，北約各國之所以得參戰阿富汗，本來就是應美國所啟動的聯防機制，因此美軍自己片面要撤不先通知盟邦的作法，也從5月份開始就引發大量外交怨言不少，特別是像荷蘭、比利時...等小型兵力國家，在阿富汗的撤離行動與情報互助也一直都必須仰賴美軍的協調指揮，這也讓本回混亂的撤兵計劃，讓歐洲方面更為光火。

以滯阿公民與難民承諾接受數較多的英國為例，過去一個星期來，英國外相與國防大臣已陸續多次致電華府，希望就「延後KBL撤軍一事」說服白宮直接溝通。但根據與強生內閣互動緊密的《每日電訊報》，

因此在各方壓力之下，被各方夾擊得焦頭爛額的強生，這才號召G7各國領袖就阿富汗危機召開緊急線上會議，預計要在24日的直接對話中，親自施壓拜登「推遲831撤軍計劃...給各國公民與阿富汗難民更多時間」。

如果拜登堅持要如期撤收，歐美各國將不得不丟下大量本國公民在阿富汗「自尋出路」，更不用提救援層級更為次要的阿富汗特殊簽證持有者與在地夥伴。圖為機場外的混亂群眾。 圖／法新社

雖然拜登自己此前也曾表示「若有需要會延後總撤軍的日期」，在22日的白宮發言裡，他也親口確認「美方確實正就是否延後撤軍，與各方夥伴協調中」。但華府在面對拖遲KBL撤軍問題上，關鍵的前提「美國撤僑行動是否出現明顯停滯」卻始終沒有鬆綁跡象。

這主要是因為KBL機場周邊的情勢日漸混亂，塔利班對KBL機場的耐性越來越低，美方如果逕自決定推遲撤軍，KBL的行動安全可能無法繼續得到塔利班的擔保；同時持續受困在阿富汗各地的西方公民，目前看起來也很難接近喀布爾，或使用KBL機場空中疏散。

《每日電訊報》報導，雖然首相強生仍認為自己有可能說服拜登延後撤軍，但如果美方堅持不鬆口，正駐守於KBL機場的英軍部隊，則可能將從本周三開始啟動撤退機制，最慢將在8月29日前離開，以避免成為最後最危險的「斷後部隊」。

至於那些來不及從機場帶走的數萬英國僑民與阿富汗同盟難民，英國外交部也正在協調周邊國家「開放邊境」，容許哪些被英國或歐洲認證者，能透過陸路邊境躲入伊朗、巴基斯坦、土庫曼、烏茲別克與塔吉克「臨時避難」。

作為交換，英國與歐盟方面也打算在阿富汗周邊國家成立「庇護中繼營」，一方面提供資源收容阿富汗逃難者與西方僑民，二方面也能提供緩衝審查區，讓西方國家有時間選出「真正具備庇護資格者」接回本土收容安置。

至於那些來不及從機場帶走的數萬英國僑民與阿富汗同盟難民，英國外交部也正在協調周邊國家「開放邊境」，容許哪些被英國或歐洲認證者，能透過陸路邊境躲入伊朗、巴基斯坦、土庫曼、烏茲別克與塔吉克「臨時避難」。 圖／法新社

然而英國與歐盟的「陸路人道疏散計劃」，卻引發周邊各國的不同回應。像是持續收容大量戰爭難民、並依照協議阻止他們不進入歐洲的土耳其政府，就非常生氣的譴責歐美各國：「又要亂開人道公頭支票...誘騙土耳其代替歐洲吞下難民問題。」土耳其總統厄多安表示：土國這次只會收容與土軍有過關係的阿富汗難民，絕對不會再幫歐盟當肉墊、代收這些要往歐洲前進的新一波難民潮。

然而類似於土耳其的強硬表態，卻只被認為是雙輸邊緣的懦夫博弈——因為阿富汗的崩潰現況，目前早已出現了極為大量、且不斷擴張中的「陸路難民潮」往各國擴散。無論土耳其與周邊國家是否要拒絕西方國家的「人道請託中繼計劃」，百萬難民潮仍將直闖入境，並對本國政經社會的穩定，造成中短期的極大壓力。因此以欲拒還迎的方式，迫使歐美國家提出更優渥的「政經利益交換」，風頭過後再鬆綁排擠這些阿富汗人繼續西行，也成為周邊各國討價還價的難民經濟學。

不過英國與歐盟各國「以金錢換購時間與空間」的外交態度，22日卻遭到來自莫斯科的憤怒反彈——像是對於塔利班崛起採觀望態度的俄國總統普丁，周日就發出了一份措辭強烈的譴責聲明，表態將全力抵制中亞各國「代替歐美收容阿富汗難民」。

普丁的憤怒，主要是因為俄國與烏茲別克、塔吉克之間有邊境免簽協議，除了「中亞後院」的傳統勢力範圍本就敏感外，俄國也不希望中亞滲透來的激進主義會與高加索連成一氣，對本國安全造成更直接的威脅問題。

除此之外，已掌握政權、自稱要成立「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的塔利班，目前正因為無法如願接受阿富汗前政府的國際資產，而遭遇了越來越嚴重的「現金荒」（阿富汗的通行貨幣是在波蘭印製，包括定期空運入境的美金現鈔外匯在內，目前都因戰爭而滯留在海外被國際凍結）與經濟崩潰壓力；同時塔利班的追殺大軍，目前也已集結在政府軍殘黨所在的潘杰希爾省周邊——各種崩潰與內戰化的惡化局面...很可能會讓塔利班更快失去「討好國際社會的親善耐心」，阿富汗的恐怖統治與衝突現況，亦有劇烈惡化的極大風險。

「如果有恐怖份子混入難民潮進入俄國本土...請問誰要負責？憑什麼中亞各國的人道放行這些來路不明的阿富汗人，西方國家自己難道就願意接走不具有效庇護簽證者嗎？」 圖／法新社

帝國墳場的審判：美國能否更「體面」逃出阿富汗？

美國史上耗時最久，金錢、政治與社會代價又最為昂貴的20年血戰中，注定要離開的美國，究竟有沒有過更體面的「退場機會」？ 圖／路透社

2021年8月15日傍晚，在全世界的直播目擊中，美軍82空降師的契努克直升機在美國大使館的草坪上來來去去，急著把一批又一批的大使館人員載往喀布爾國際機場（KBL）的緊急撤離點。因為幾個小時前，美國一路支持的阿富汗總統甘尼（Ashraf Ghani），已在一聲不吭的混亂狀態下，與親自敲門總統府的塔利班談判代表達成「流亡協議」，就這樣輕輕一撇地丟下一切政治責任，頭也不回地離開阿富汗。

至此，纏鬥20年的阿富汗戰爭，正式落幕——美國成為「帝國墳場」的新一代祭品，而一度被逼進全滅邊緣的阿富汗塔利班，則以令人無法置信地神速的閃電攻勢，於發動全國總攻的10天內，就逼使喀布爾的中央政府「開城投降」。

塔利班的全勝之姿與摧枯拉朽的征服攻勢，不僅讓嚴重錯估情勢地美國情報單位極為錯愕與難堪，從中國內戰、韓戰、越戰到伊拉克戰爭，歷代累積的尷尬苦果，也全都再一次地輪迴到世人眼前，就像是《華爾街日報》為喀布爾陷落時所下的新聞標題：「這是暴走版的『西貢淪陷』！」（Saigon on Steroids）

阿富汗全面淪陷的時機點，對於苦戰20年的美國而言，是難堪到極點的政治災難，因為塔利班攻下喀布爾、重新統治阿富汗的這一天，距離911襲擊事件的20周年忌日只有28天——但同樣因911而起，這場美國史上耗時最久，金錢、政治與社會代價又最為昂貴的20年血戰中，注定要離開的美國，究竟有沒有過更體面的「退場機會」？

塔利班的全勝之姿與摧枯拉朽的征服攻勢，讓嚴重錯估情勢地美國情報單位極為錯愕與難堪。圖為喀布爾機場外的阿富汗民眾。 圖／美聯社

「這是暴走版的『西貢淪陷』！」阿富汗全面淪陷的時機點，對於苦戰20年的美國而言，是難堪到極點的政治災難。 圖／美國國防部、美聯社

拜登的撤軍決定，就事後諸葛而論，確實造成了災難性的連鎖效應。雖然其短期因果，確實是因為前任總統川普與塔利班在2019年於卡達簽字的和平協議（但川普堅稱是拜登執行的），決定蕭規曹隨的現任總統拜登，只是此一戰略的繼承者。不過實際上，美國試圖從阿富汗「體面退場」的決定，其實已經糾纏拖延了整整10年。

美國在阿富汗的戰爭參與，粗略可分成幾個五大階段：2001年開始的攻勢掃蕩階段，2004年開始的塔利班重整期，2009年開始的「歐巴馬大增兵」，2011年開始的北約退場，以及2019年川普與塔利班的最終和平談判。

2001年911事件發生後，美國與北約聯軍為了殲滅犯案的蓋達組織與其首腦賓拉登，帶著先進大軍強襲阿富汗。當時裝備落後且遭到各方圍攻的塔利班迅速潰退，其戰鬥部隊大量死滅，倖存殘黨則往東南方的巴基斯坦邊境山區逃竄。

在這一階段，摧枯拉朽的美軍武力，很快地控制了阿富汗全境，但其扶持的盟軍——北方聯盟——在傳奇領袖馬蘇德死後，其本質只是相互猜忌的貪婪軍閥。眾路大頭掌權後的彼此鬥爭、貪腐，以及對於異議部族的抹黑清算（指控其是塔利班），很快就變成了「所託非人」的混亂現實。

阿富汗新政府的重建暴政與貪腐， 給予了塔利班殘黨重要的喘息與重整機會。於是在巴基斯坦的暗中扶持下（後詳），塔利班才從2004年開始逐漸復活，憑恐攻與農村游擊戰，重新在各地與美軍血戰糾纏，以戰養戰、成為反美與反政府勢力聯盟的武裝旗幟。

塔利班才從2004年開始逐漸復活，憑恐攻與農村游擊戰，重新在各地與美軍血戰糾纏，以戰養戰、成為反美與反政府勢力聯盟的武裝旗幟。 圖／美國國防部

塔利班在2004年的逐漸復活，除了與阿富汗新政府的貪腐霸道有關，也與2003年英美聯軍入侵伊拉克的區域變動有所連動。但當時最讓美國頭痛的主戰場卻是伊拉克，除了美軍死傷極為慘重，更還有「蓋達屠夫」——嗜血瘋狂的殘酷程度，連賓拉登都看不下去而切割譴責的札卡威（Abu Musab al-Zarqawi）——阿富汗的整體戰況，於此也因為始終無法確定賓拉登的下落，而暫時被冷落進入消耗戰。

不過也因為伊拉克戰爭的「大增兵」（The Surge）經驗，後來的歐巴馬政府才會在軍系將領的施壓下，於2009年末開始發動對阿富汗的「歐巴馬大增兵」戰略。

歐巴馬大增兵的邏輯，就是讓美軍派出加倍的戰鬥駐軍，並延長駐阿部隊的輪值時間。一方面擴大在阿富汗的掃蕩範圍，一方面也藉此加倍對阿富汗政府部隊的「建軍訓練」與民兵支援計畫。以2008年為例，當時美國在阿富汗的駐軍只有3萬人，但到2009年卻加倍到了6萬5,000兵力，之後在2010年更是突破10萬大軍——直到2011年的最顛峰為止，美軍在阿富汗最多曾派有11萬人之譜的戰鬥部隊。

美軍對阿富汗接近4倍的增兵投入，雖然成功壓制了塔利班的勢力範圍，並迅速穩定了阿富汗持續不穩的內政局勢。但隨駐阿美軍一起暴增的數字，也包含了直衝天際的戰爭開銷，相對增多的美國大兵傷亡率。同時因為接觸密度擴大，美軍與阿富汗社會的衝突——包括誤殺平民、失控濫殺、文化衝突，甚至是不斷爆發阿富汗訓練兵反戈殺害美軍教官的「Green-on-Blue」（友軍相殺）事件，都讓美國本土的反戰壓力急遽升高。

但此時，轉機卻從天而降——2011年5月2日，策畫911攻擊的蓋達領導人賓拉登，在巴基斯坦西北邊境的庇護所裡，遭越境突襲的美軍海豹部隊擊斃。此一戰果不僅成為歐巴馬任內的最大「武功」，亦順理成章地讓壓力鍋中的白宮，開始逐步降級對阿富汗的戰爭投資。

因為伊拉克戰爭的「大增兵」（The Surge）經驗，後來的歐巴馬政府才會在軍系將領的施壓下，於2009年末開始發動對阿富汗的「歐巴馬大增兵」戰略。 圖／美國國防部

在賓拉登死後60天內，歐巴馬政府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了阿富汗撤軍時間表，除在半年之間撤走了3萬兵力、也就是將近3分之一的駐阿美軍，也設定了2014年前「全軍撤收」願景目標。

然而在美國大增兵之後、擊殺賓拉登之前，歐巴馬與時任阿富汗總統卡賽（Hamid Karzai）的關係卻墜入冰點。因美軍在阿富汗屢傳殺傷醜聞，以及阿富汗政府的貪腐、部族攬權專斷、與執政效能低落...等結構性問題，而多次遭到歐巴馬譴責修理的緣故，雙方多有衝突。卡賽甚至因此故意與阿富汗塔利班隔空示好，極為奉承地稱呼對方為「親愛手足」，甚至揚言不排除「帶著政府加入塔利班」以嗆聲歐巴馬。

不過到了賓拉登死後、美軍有意撤收之際，卡賽總統與其朋黨的態度反而開始大幅搖擺、欲拒還迎。像是在美國支持的阿富汗政府－塔利班和解談判中，代表斡旋的前總統拉巴尼（Burhanuddin Rabbani），竟神秘地遭塔利班強硬派刺客臥底炸死；之後，卡賽也一直藉故拖延總統大選並拒絕簽署《美阿聯合安保協議》，一直到2014年後來就職的——現在放生全國，自己偷偷逃跑的——甘尼總統，才在最後一刻批准雙方協議。

甘尼總統與歐巴馬簽署的安保協議，主要是解除美國與北約聯軍的「第一線戰鬥地位」，但仍能保留一定的駐軍兵力，以作為軍事教練團、後勤支援指導、反恐情蒐與空中火力打擊的彈性武力。自此，歐巴馬政府才能對國內交代「美國正在結束戰爭」，但另一方面卻也能維持前線能量，避免如同今天一樣、政府一夜之間土崩瓦解的崩潰慘局。

在賓拉登死後60天內，歐巴馬政府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了阿富汗撤軍時間表，除在半年之間撤走了3萬兵力、也就是將近3分之一的駐阿美軍，也設定了2014年前「全軍撤收」願景目標。 圖／美國國防部

卡賽與甘尼兩任總統，亟欲維持「美軍戰爭現狀」的邏輯，其實不難理解，他們一方面抱怨美國干政太深，但喀布爾高層的裙帶利益又亟依賴美國軍費撥給阿富汗所帶來的貪腐大餅；但當時的歐巴馬又為何不願片面撤軍？直接結束這場空虛之戰呢？之中，除了大國顏面的部分考量外，也於周邊情勢在2014年以後的劇烈轉變相關。

在2014協議後，美軍在阿富汗的部隊規模也銳減到2萬5,000人以下。一直到2019年川普與塔利班開始直接談判，公開承諾美國要在2021年「全面撤軍」之前，美軍在阿富汗都一直維持在1萬3,000~2萬人的規模之間。

但2014年前後，世界正在內戰中的伊拉克，見證了「ISIS的恐怖崛起」；於阿富汗東邊的巴基斯坦，也讓巴基斯坦塔利班、哈卡尼網路...等「阿富汗塔利班的變體與分裂次形態」，成為美國極為在意的恐怖威脅。

與此同時，伊朗與國際社會對抗的核子危機，才剛要度過高峰；大張旗鼓搶進世界的中國，則於同一年份發動了「一帶一路」倡議，並以緊鄰阿富汗的「巴鐵兄弟」巴基斯坦為投資最大的戰略橋頭堡——種種的瞻前顧後與戰略存疑，這才讓位於歐亞大陸中央地帶的阿富汗，成為了美國一定想走，卻不確定到底甚麼時候才是體面時機的「雞肋陷阱」。

但2014年前後，世界正在內戰中的伊拉克，見證了「ISIS的恐怖崛起」；於阿富汗東邊的巴基斯坦，也讓巴基斯坦塔利班、哈卡尼網路...等「阿富汗塔利班的變體與分裂次形態」，成為美國極為在意的恐怖威脅。 圖／路透社

2014年之後，美軍在阿富汗的存在就變成了無止盡踱步的消耗戰。雖然美國的助陣，讓甘尼政府能基礎統治阿富汗全境，但貪腐、部族衝突與塔利班在鄉村地區——特別是在西南方伊朗邊境——的勢力擴張，卻也讓喀布爾政府緩慢地出現了頹勢。

在這段期間，塔利班在阿富汗境內的恐攻規模與突襲強度越來越強，但甘尼政府卻拿神出鬼沒的塔利班部隊沒有辦法。於外交局勢上，甘尼本人也不斷消極配合、暗中狙擊華府推動的塔利班和解談判。但這種兩面逢源的生存手法，卻在2016年之後踢到了鐵板——不按牌理出牌的川普。

主張「美國至上」的川普，自參選以來就不斷譴責華府傳統政治人物，對於海外戰爭的貪婪浪費與懦弱無能，因此要如何撤出阿富汗、結束這場美國史上最昂貴的戰爭，也就成為川普政治生涯最重要的外交主張之一。

然而與歐巴馬所遭遇到的狀況類似，川普在和解談判上仍然無法壓迫塔利班與甘尼政府「誠心互動」；對內，他自己的撤軍意見又一路被曾經軍系幕僚、甚至現任的美軍將領，以各種軟硬兼施的方式打槍，警告他阿富汗政府仍有隨時「崩潰」的可能。

不過類似的說法，最終已無法有效說服不耐煩的川普政府。於是在2019年秋季，亟欲在2020大選年前達成撤軍政見的川普，遂指示時任國務卿龐佩奧（Mike Pomepo）安排邀請「塔利班代表訪美和談」，甚至打算要在大衛營親自歡迎塔利班與阿富汗總統甘尼「奉茶言歡」。

川普的軍系幕僚曾不斷警告川普的撤軍政策，阿富汗政府仍有隨時「崩潰」的可能。圖為16日喀布爾機場的撤軍。 圖／路透社

誰知相關安排卻引爆了白宮鷹派戰將——時任國安顧問波頓（John Bolton）——的強烈抗議，直接與龐佩奧翻臉互槓。之後，塔利班又在阿富汗突襲炸死了美軍士官長Elis Angel Barreto Ortiz。敗興而歸的川普這才緊急取消給塔利班的大衛營邀請，並憤怒地開除與自己作對的波頓，鬧出了後來一系列風風火火的國會聽證與波頓回憶錄風波。

波頓被開除後，川普仍堅持與塔利班達成了和平談判，美國也在2020年初在卡達的協調下，與阿富汗政府、阿富汗塔利班分別簽署和平談判，確定啟動阿富汗兩軍的政治和解談判；美國也以此和塔利班約定「撤軍換反恐」——美國與西方盟軍承諾要在2021年5月1日前全面撤出阿富汗，而塔利班則需要擔保自此之後放棄支持恐怖主義活動。

與塔利班簽完字後，川普也與軍方討價還價了一陣，並於2020年內把原本1萬3,000名的美國駐軍，撤收到了4,500人以下；到了2020年大選結束，共和黨連任幾成泡影之後，川普又再度下令美國撤軍一半，要在拜登總統就職的5天前，把阿富汗美軍撤到只剩2,000人的規模。

但川普和平協議之下，阿富汗與美軍的反塔利班作戰規模卻被大幅限縮，心不甘情不願的甘尼政府一方面與塔利班談不出個誠意結果，另一方面卻又被川普壓著強迫釋放5,000名「塔利班戰爭犯」，已作為雙方交好的和解誠意示範——但根據《華爾街日報》日後的調查，這些被釋放、原本承諾不再打仗的塔利班囚犯，後來幾乎全員再武裝，是2021年阿富汗淪陷之戰中，在各地戰場大顯神威的前鋒軍官。

被釋放、原本承諾不再打仗的塔利班囚犯，後來幾乎全員再武裝，是2021年阿富汗淪陷之戰中，在各地戰場大顯神威的前鋒軍官。圖為拿下首都的塔利班。 圖／美聯社

回頭來看，自從2011年歐巴馬與塔利班的接觸失敗後，美國的阿富汗戰略就注定以喀布爾的崩潰為收場——問題只是阿富汗政府軍能撐多久？是陷入全面內戰的長期混亂？還是塔利班全面統治的崩潰式重返？

之中，美國媒體與政壇雖然多對川普的2020塔利班和平協議有著極為爭議的評價，認為這項片面的撤軍承諾，不僅無法保證塔利班的守信誠意，更讓塔利班得到了寶貴的時間與政治空間，在阿富汗政府眼皮底下，以「美國靠山很快將走」為號召點來拉攏各地部族與軍閥。

但相反的，川普的談判作法真的毫無理性嗎？從他最討厭的歐巴馬的交涉經驗中，美國也發現了與卡賽、甘尼等戰爭既得利益者交涉，最終絕對談不出個所以然。因此以杜哈協議的片面撤軍決定——強行施壓阿富汗政府「面對現實」，在有限時間決定與塔利班的未來關係——就美國的利益來看，其實也是自私合理。

那麼川普給拜登留下的撤軍為解題，是沒有好結局的爛攤嗎？此一說法，也是阿富汗淪陷、喀布爾機場陷入逃難人道災難後，拜登本人於8月16日晚間對美國解釋的公開說法，

拜登：「阿富汗戰爭已經拖到第四任美國總統了，就會在我手上結束，我絕不會把這場戰爭丟給第五個總統來解決。」 圖／美聯社

拜登主張：川普與塔利班的2020談判結果，與今年1月就職典禮前的突襲再撤軍，都確定了「美軍留在阿富汗只會為越來越危險」，因為塔利班早已趁機擴張到「2001年後最強」的軍事實力，只剩下2,500人不到的駐阿美軍，甚至不可能獨立抵擋塔利班真正的總攻進擊——除非拜登願意重新增兵，但這也會重新走回小布希、歐巴馬與川普一直都解不了的「阿富汗死循環」——因此，硬著頭皮堅持撤軍，也就成為現實數字與政治考量的唯一解。

事實上，當拜登5月決定全軍撤離阿富汗時，美國政壇裡不乏支持聲音——除了像是一直反戰的桑德斯與民主黨的進步派代表外，共和黨裡也有不少意見認為是時候收手，因為這不僅是川普留下的既定路線，也是美國社會的「主流民意」。

可後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自8月開始，阿富汗局勢急速惡化，不明原因全面失去戰意的阿富汗正規軍在10天內土崩瓦解，從北方軍閥開始一一倒戈開城，連串的總崩潰讓阿富汗唯一能打的特種部隊司令部（只有１萬部隊還分散各地），在原本有機會守住的南方戰線也遭到擊破。最終阿富汗三軍就在美國軍方與情報單位嚴重高估的狀態下，於8月15日以塔利班大獲全勝，作為戰爭的最後結局。

最終阿富汗三軍就在美國軍方與情報單位嚴重高估的狀態下，於8月15日以塔利班大獲全勝，作為戰爭的最後結局。 圖／歐新社

在塔利班拿下喀布爾後，崩潰難堪的西方撤離行動，也讓許多美國專家與政壇意見，回過頭來指責拜登政府的情報嚴重失誤、戰術配置荒腔走板完全沒有應變機制。例如美國外交關係協會（CRF）主席哈斯（Richard Haass）就表示：

部分意見也認為，造成阿富汗軍心崩潰的原因，就是美軍7月初在巴格蘭空軍基地「趁夜撤退」的不告而別。如果巴格蘭空軍基地留到最後，美軍就還能保留維護、並現場打擊塔利班進擊的空中支援火力；而眼下西方使節團的緊急撤退，也不用遭遇喀布爾機場的人道慘況，而更能分散壓力，讓美國人「體面有尊嚴地離去」。

但在巴格蘭基地撤收之前，美國在阿富汗的駐軍只剩下1,000餘人，撇除650名守護大使館的陸戰隊戰備隊外，包括在巴格蘭基地留下的都只是「最低象徵性」的兵力而已。更何況巴格蘭基地內還有關押5,000名恐怖分子重刑犯的軍事監獄，原本就是高度風險、且被塔利班直接瞄準的一級目標。

鑑此，美軍雖然走得極為狼狽，並以最糟的局面成為阿富汗人最鄙視的回憶。但如果「再次增兵」確定不可能是美國人可接受的政治選項，阿富汗的崩潰與「西貢淪陷」的重現，也只是時間與地點的問題——讓美國人感到尷尬的，只是喀布爾機場的醜惡實況；但在坎達哈、赫拉特、或者是目前正在重新集結準備與塔利班政權進行新一波內戰的潘杰西爾河谷，敗戰狼狽的慘況，可都不會被社群直播的新聞所看見。

美軍走得極為狼狽，並以最糟的局面成為阿富汗人最鄙視的回憶。 圖／法新社

喀布爾淪陷倒數？美軍24小時重返阿富汗「急撤大使館」

圖／美國國防部

【2021. 8. 13 阿富汗】

喀布爾淪陷倒數？美軍24小時重返阿富汗「急撤大使館」

「殘存亦末路，兵敗如山倒...」在美軍決定全軍撤收後，戰況急速惡化的阿富汗戰爭，12日深夜再度傳來大軍崩潰的敗戰惡耗——勢如破竹的塔利班兵團，不僅攻陷了離首都喀布爾只有130公里的要衝城市加茲尼；西面控制對伊朗邊境的第三大城赫拉特、南方的全國第二大城坎達哈，都在一夜之間同步淪陷。

雖然阿富汗政府軍仍掌控著中部地區，但7天內一口氣攻陷11座省會城市（全國總數3分之1）的塔利班，目前已經完全控制了阿富汗的北、西、南方邊界，甚至在本周末就可能完成對首都圈的「攻城包圍網」，迫使阿富汗政府在美軍831撤退之前就全面崩潰。

面對阿富汗政府軍的土崩瓦解，美國總統拜登雖仍強調「自己的國家自己救...不後悔撤兵決定」。但白宮、五角大廈與國務院，卻都私下對政府軍的不堪一擊與逃散速度之快，感到極為吃驚不可置信。因此在加茲尼與坎達哈先後淪陷，首都喀布爾已近「兵臨城下」的災難關頭，美國與英國12日晚間才緊急決定：

圖／美聯社

圖／阿富汗國防部

▌前情提要：〈軍閥倒戈塔利班：阿富汗北部戰線崩潰...喀布爾恐8月底淪陷？〉

美國的緊急撤離部隊，將在未來24~48小時內、不晚於周六出發。根據白宮方面的說法，美軍已經緊急動員3,000名的地面部隊與軍機，預期將在最短時間內降落阿富汗，緊急把美國駐阿使節團的「絕大部分成員」帶離阿富汗；與此同時，美軍也在波灣的科威特準備了一支3,500兵力的步兵旅戰備待命，以作為情勢惡化的「救命增援」。

除了美軍的緊急出動之外，英國國防大臣也同步下達了「出兵令」，預期英軍也將在同一時間裡，向喀布爾出動600名傘兵突擊部隊，除配合美軍一同撤離英美大使館，也將一同帶走其他西方國家的駐阿使節團。

美國國務院強調：美軍出動撤離大使館的行動，只是「針對喀布爾急遽惡化的安全狀況」所做的相應行動，駐阿使節團仍然會留下少量的「必要成員」駐守，「美國大使館不會馬上關閉，這只是防範未然的『既定程序』安排。」

「美國派出的軍隊，只會用於加速疏散行動，雖然會全副武裝，但並不會主動參與阿富汗的戰鬥任務。」五角大廈發言官柯比（John Kirby）表示：目前美軍的82空降師已經從美國本土開往科威特，擔任後援待命部隊；軍方也會抽調另外1,000兵力前往卡達，以開設處理阿富汗難民的資料審核營；至至奉命挺進喀布爾的3,000兵力，所屬部隊則不對外公開，只知道是目前正派駐在中東地區的美軍一線戰鬥部隊。

圖／美國國防部

根據《金融時報》的報導：美方的「使館疏散行動」其實已醞釀一段時間，主要的壓力無非是阿富汗政府軍的失控潰敗，以及來自其他北約盟邦的「救人請求」（希望美軍能一起把他們的使節團平安撤離）。但由於大使館的撤離與關閉，是極為嚴重的政治表態，因此不到「最後關頭」，美國政府也不願輕易鬆口行動。

一開始，白宮方面本希望透過擴大美軍空襲，好為阿富汗政府軍的重整旗鼓，多爭取一些時間與空間，所以在8月7日，拜登總統才會緊急下令派出B-52轟炸機，前往阿富汗戰區空襲示威。但美軍的「有限空襲」不僅戰術彈性極低，對於兩軍戰況更是幾無明顯影響力，於是短短7天之內，連戰連勝的塔利班不僅接連打下了11座省會級城市，65%的阿富汗國土與北西南三方邊境的控制權，也都被塔利班秋風掃落葉地攻落。

政府軍崩潰的局面，在美東時間周三晚上，終於讓拜登總統按捺不住。拜登先是於白宮緊急會議中，同意國務院與五角大廈「出兵疏散」的建議——儘管同一時間，拜登仍對外親口強調「不會後悔831的撤軍決定」——並於12日清早批准了由國防部長奧斯丁（Lloyd Austin）與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Jake Sullivan）的軍事行動方案。

但在拜登準備派出部隊救人的同時，塔利班大軍的猛攻卻又拿下了致命勝局，因為離喀布爾只有130公里、死死掐住首都南方出口的省會城市加茲尼，也在12日下午陷落。之後幾小時內，鏖戰三個多星期，原本政府軍信誓旦旦號稱絕對能守住的南方重鎮——全國第二大城坎達哈——也宣告全城淪陷。

圖／美國國防部

坎達哈的陷落，對於塔利班而言是極具政治影響力的重要「決勝點」。因為此地不僅是塔利班創始人、第一代最高領袖穆罕默德．歐瑪（Mulla Omar，1960-2013）的出生地，更是塔利班起兵的老巢大本營。因此攻下此城，不僅等於牢牢掌握了半個阿富汗，對於塔利班的「天命號召」與「勝利宣傳」，也起著極大的士氣效果。

除此之外，與坎達哈同時陷落的，還有西部大城赫拉特。短短7天內的連續攻下11省的速度，不僅讓各地政府軍望風而逃，被境內難民從四面八方大量湧入的首都喀布爾，也快要成為被塔利班勢力團團包圍的「內陸圍城」。

在加茲尼與坎達哈陷落之前，阿富汗總統加尼（Ashraf Ghani），與阿富汗副總統、曾被好萊塢電影《１２猛漢》英勇描述的烏茲別克族軍閥——杜斯坦姆元帥（Abdul Rashid Dostum）——才多次親赴前線，於亂軍之中空降在北方戰線上、被包圍的最後大城馬扎里沙里夫（Mazar-i-Sharif），試圖收攏殘兵、鼓舞士氣，以阻止塔利班的侵攻繼續。

在馬札里沙里夫的軍民動員中，自己故鄉老巢已被塔利班攻陷的杜斯坦姆，慷慨激昂地如此宣示。而民間支持度極低，且被塔利班點名驅逐下台的總統加尼，周四亦於馬城前線再撤換了軍隊總帥，並頒布了可能是最後一波的「全軍動員令」。

赫拉特的反塔利班軍閥戰士。 圖／美聯社

加尼總統12日的前線急令，匆忙撤換了今年６月才臨危上任的陸軍總司令阿赫邁德賽（Wali Mohammad Ahmadzai），並改派領導阿富汗特種部隊兵團的少將阿里賽（Hibatullah Alizai），擔任戰場的最高指揮官。

阿里賽少將與他的特種部隊兵團，是阿富汗政府３５萬大軍編制中，唯一具有精銳戰鬥力、面對塔利班也仍保有絕對戰鬥意志的「王牌部隊」。在長年的內戰之中，阿富汗的特種部隊不僅是美軍與北約部隊全力培訓、也最為信賴的在地兵團；在戰場前線中，也是裝備與戰力最為強大，塔利班極為敬畏的死神戰隊。

然而阿富汗的特種部隊雖然極為剽悍，但在軍方貪腐無能的指揮結構中，這批精銳戰士卻往往被各地軍閥視為「戰場擋箭牌」。許多正規軍部隊時常會要求「特種部隊不來，大軍就不打仗」，但卻又要分散這些精銳戰士擔當戰場前鋒，處理各種繁重瑣碎的巡邏庶務。

無端濫用特種戰力的結果，就是讓這批精銳部隊死傷慘重。但與1個月內3分之1、超過10萬兵力棄甲逃亡的陸軍正規軍相比，阿富汗特種部隊在戰場上卻屢屢與塔利班死戰到最後，以拒絕投降聞名。因此在過去的兩個星期的激烈戰鬥中，各地前線也都傳出了「塔利班集體處決特種部隊俘兵」的駭人目擊畫面。

加尼總統之所以臨危任命阿里賽少將指揮三軍，一方面是看重他的專業戰鬥素養，二來也是他與特種部隊的戰鬥威名。中央政府目前希望阿里賽能扛住塔利班對喀布爾的包圍攻勢，爭取空間維持首都補給路線，並在各方收攏、重新集結逃亡殘兵的同時，能為中央軍的重整爭取更多時間。

塔利班處決戰俘。 圖／路透社

圖／阿富汗國防部

不過加尼總統的陣前換將與軍閥和解，卻被國際輿論視為「來得太晚、太慢而無濟於事」。因為塔利班的攻勢真的來得太急太強，各路軍隊還來不及接獲阿里賽少將的戰略指示，同天稍晚加茲尼、坎達哈就已先後淪陷——儘管喀布爾方面仍強調「前線部隊仍持續在坎達哈戰鬥，整座城市還沒『完全失守』」，但兩大關鍵城市的易幟，卻已嚴重壓縮了喀布爾的生存空間，讓「首都圍城戰」以極為快速而難以置信的速度，成為了迫在眉睫的殘酷現實。

根據聯合國的數據估計，在過去一個月內，阿富汗境內就至少新增40萬名境內難民。來自各地的逃亡人潮，目前仍日以繼夜地湧入喀布爾首都圈——但這些流民之中有沒有塔利班的武裝臥底？被四方包圍的喀布爾，又有沒有足夠的兵力與糧食、物資，能夠堅持這場「最後的圍城決戰」？

美國的阿富汗戰爭分析師羅吉歐（Bill Roggio）也向《金融時報》表示：在過去６天內，美國國務院已經兩次對駐阿的美國僑民發出「即刻離境」的嚴重警告，而數千美軍進入首都協助使館撤離的軍事行動，或也將加速與擴大國際社會與阿富汗民間的「慘敗恐慌」。

雖然美軍的出手，應能如願把西方各國使節團平安撤出喀布爾，避免落城後再度出現1980年德黑蘭美國大使館人質事件一般的失控危機。但官民間的絕望氣氛，或將在幾天內直線加劇，喀布爾機場恐也難以消化這種全民恐慌的「亡國逃難潮」，

逃往巴基斯坦邊境的阿富汗難民。 圖／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