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2007.10.09中時社論
今年是解嚴廿周年,就民主國家而言,這本該是個里程碑,但正如同本報昨日刊登的「遭唾棄的政治」專題,民眾對行政、立法乃至朝野政黨所呈現的都是高度的不信任,台灣未來的民主路要如何走下去,年輕的台灣似乎正在失去可參考的座標。
十年前,剛完成第一次總統直選,台灣意氣風發地面向全世界,相信我們終於和民主的普世價值接軌,南邊的新加坡是我們睥睨的對象;對當時的西方世界而言,台灣是「亞洲民主櫥窗」,新加坡的「軟性威權主義」進不了民主的門檻。
但十年後,台灣是否比新加坡好,卻顯得不確定。新加坡不但在世界銀行的全球經商環境排名中,遙遙領先台灣;即使在和民主相關的政府清廉度,依照國際透明組織二○○七年的報告,新加坡排名第五,台灣名次卻從二○○一年起逐年下降,從廿七名降到三十四名。
世界銀行二○○七年的全球政府治理報告,除了言論自由外,無論是政治穩定、政府效率、法律規章、貪汙管制,台灣全部比十年前退步。本報所作的民調,民眾對朝野的不信任度,都遠高於信任程度。
這一切與其說是民主化後的台灣退步了,還不如說,是民主化後人民的標準提高了。因為,台灣參考的標準不只是新加坡,更不是中國,而是西方民主的原型,如果從這些標準來看,台灣在追求民主過程中,有不少指標是不進反退的,難怪民眾會感到失望與挫折。
就以最簡單的政治公平性及政治中立而言,台灣仍然不合格。例如海基會中秋台商聯誼會,就只邀民進黨總統參選人到場,但這不過是一個表徵,因為總統屢次公開發言時,就以「不愛台」、「與對岸勾結」這樣的語言來指控在野黨,將在野黨視為國家的敵人。
如果最簡單的公平性都做不到,更遑論尊重抽象的獨立機關,這十年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獨立機關,卻開始邁向黨派化,總統可以無視中選會必須超然中立的立場,竟然公開宣布,各項公投與選舉搭配的時間。
政治機關間的制衡,是現代民主運作的核心,但是,我們的執政黨只知對抗,不論「正名」還是「入聯」,都刻意忽視國會多數的意見;而掌握國會多數的在野黨,六年來拿不出一套改革貪腐政治的法制。面對這樣的政治環境,人民的失落感正是來自於無從選擇,也找不到出路。
當然,並不是每一項指標,台灣都是退步的,但在進步中,卻出現了反挫的力量,這一年來,司法體系逐漸建立獨立性,第一夫人及副總統被起訴,在台灣都是史無前例的,但是政治力道的反撲也是空前絕後,為了阻卻司法,綠營抹紅檢察官、總統打憲法官司、祭出國家機密特權;新生的司法力量,面對的是撲天蓋地的政治壓力。
即使有這麼多挫折、失望,我們必須承認,台灣的民主得來不易,有名的民主理論大師羅伯特.道爾(Robert A.Dahl)列出有利民主的條件中,最關鍵的就是「不存在強大的敵視民主的外部勢力」,對很多新舊民主國家而言,這種「敵視」通常不存在論,但台灣卻一直是在大陸的軍事威脅下實踐民主,過去這十幾年一路走來,確實是相當不容易。畢竟對岸之所以成為台灣民主發展的大敵,除了它從不放棄武力威脅外,更重要的是,龐大的中國在台灣內部造成某種「恐懼感」。
就像通俗史學家房龍所說,「恐懼讓人們不寬容」,在一個對立的環境中,要建立普及的民主文化已是事倍功半,更令人驚心的是,若當權者利用人們的恐懼,在國家內部區分同志與敵人,任何民主的監督勢力將屈服於民粹的暴力。
國家存在的目的究竟為何?相當吊詭的是,台灣要成為一個所謂的「正常國家」,其實並不在它的名稱,而在它的實質,當大多數的台灣人,肯定我們的民主體制,相信政治人物是清廉、天下為公的,台灣就會是一個正常的國家。年輕的民主台灣,真的還需要再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