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社論】 2007.03.10 03:38 am
呂秀蓮登記參選,國際媒體以「敗類選總統」作標題,引發一連串抗議風波。所幸,當執政黨官員和立委磨刀霍霍要求將美聯社記者李閩「驅逐出境」之際,呂秀蓮反而表示應尊重記者的採訪權,新聞局態度也跟著大轉彎。這個煞車,總算讓台灣免於重演驅逐媒體記者的反人權醜聞。
從呂副總統的立場看,相較於其他候選人,這項報導中的「敗類」、「狂人」等措詞無疑將其參選置於極負面的位置;她對相關媒體提出相應的抗議,以護衛自身權益,係屬理所當然。但是,周遭人士若要將此事炒作成「國際媒體歧視台灣國族主義」,甚至推進為「驅逐媒體記者」的行動;那麼,不僅台灣執政黨打壓言論自由的惡行將再添一筆,呂秀蓮尊重人權的自詡也將留下汙點。
換一個角度,觀察美聯社及CNN的新聞報導,他們在專業處理上的尺寸誠然可有不同的討論空間,但要說這兩家媒體「充滿惡意」,卻或許也是言過其實。美聯社的報導,被CNN擷取了比較煽情的片段作為標題刊出,這並非美聯社所能負責。再說,「敗類」、「狂人」等字眼亦非美聯社記者李閩所創,而是其引述自大陸媒體的評論,這也是一般新聞報導常用的背景描述法。也難怪,美聯社總部堅持李閩並未違反專業,也無意將他調離台灣。
在這個事件中,最令人注意的其實不是呂秀蓮的憤怒,而是整個民進黨的激烈反應,短短兩天竟從「抗議」升高到「驅逐」,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且別說以「驅逐」手段對付一則難稱惡意的報導是太過沈重,何況一個經歷過威權時代打壓媒體自由的政黨,既曾宣稱「堅持百分之百的新聞自由」,怎能如此輕易將「驅逐」二字掛在嘴邊?
這儼然是歷史對台灣的嘲弄。就在新聞局和外交部雙雙宣稱將撤銷李閩簽證、要求他限期出境時,國內媒體播出了廿六年前宋楚瑜在新聞局長任內驅逐美聯社記者周清月的往事。畫面上,當年的宋楚瑜鄭重聲明,此舉是為了「澄清有損國家主權的錯誤報導」;今天,我們卻看到新聞局長鄭文燦在立法院連這番客套大話都省略了,只說李閩言行「違反採訪要點」,要逕予撤銷其採訪權。廿六年的物換星移,台灣民主進化的痕跡在哪裡?
談到當年被驅逐的美聯社記者周清月,民進黨大老讚許她是「捍衛新聞自由」的鬥士。那麼,眼前被四面圍剿的美聯社記者李閩,就算激不起民進黨對追求「新聞自由」的記憶,難道連維持載沈載浮的基本言論自由也可以放棄嗎?
美國國務院最近發表全球人權報告,除羅列陳水扁家族的貪瀆,也將本報記者高年億在作證時拒絕透露消息來源而遭法院連續裁罰事件列入。民進黨執政後,多次對國內媒體粗暴打壓,包括五年前在國安局主導下搜索《壹週刊》、起訴報社記者等,都是嚴重侵犯言論自由的暴行,這還不包括它透過周邊支持者發動的各種政治杯葛。如果把扁、呂等國家領導人說詞反反覆覆、媒體都得被迫依樣報導或更正的現實看,台灣的新聞自由其實是處於退化狀態。
以這次的美聯社事件看,民進黨的「抗議」行動突然升高為「驅逐」,其實也反映了它執政和在野兩種角色的混淆。抗議,本是弱勢者的武器;驅逐,則是掌權者的利器。民進黨快速把情勢推到要驅逐李閩,這種兼扮「受害者」和「加害者」的雙重角色,確實是厲害的選戰炒作策略,卻不是理性的國家治理手段。更何況,如果新聞局只能動用入境許可及採訪管制之類的技術性手段要脅國際媒體就範,這和它批評的中共政權有何兩樣?
分不清「抗議」和「驅逐」差異何在,就表示民進黨不知手中權力的刀鋒有多銳利。看宋楚瑜和鄭文燦在廿六年前後的兩次美聯社記者驅逐風波,讓人警惕:台灣難道正在倒退到威權時代的狀態?